两秒之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踮着脚尖,抬手去抚他的眉心,从目光到声音都很温和。
温和得不像那个充满罪恶与恐怖的世界里,被人尊称为“毒祖宗”的她。
“知道你心疼我。”女人抿着嘴笑,“好吧,晚上不吃鱼,我不喜欢。”
陆仰止一口气噎在嗓子里。
唐言蹊将身上的外套拢紧了些,眉眼间星星点点缀着散不去的暖,“那我们去买点酒吧。”
他的脸色稍霁,“家里有。”
陆家在郊区有个专门拿来藏酒的酒庄,他时不时就往家里带两瓶。
“那不一样的。”她扯着他的袖子,往进口商品的方向走。
男人敛眉低目,目光所及之处就是她白皙的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衬衫。
他原本想问她去哪的问题蓦地溶化在了唇齿间。
有什么可问的。
被这样一双手领着,去天涯海角,又如何。
唐言蹊本意是让他帮忙推车,自己把衣服穿上,可是穿完衣服就忘了车还在男人手里推着,他也好似不记得这茬事了,于是购物车到了他手里以后,再没回去过。
离开了冷冻区,她身上披着那件加厚的外套又觉得热。
一边专心挑着酒架上的酒,一边脱下来顺手就丢到了男人的臂弯间。
男人修短合度的俊眉微微一动,薄唇抿成冷锐的直线,却,仍是不发一言。
说什么做个贤妻良母,到最后所有东西还不是下意识都丢给了他。
唐言蹊……
这个世间所有难题加在一起,也没有一个女人让他觉得棘手和烦躁。
“找不到。”女人很泄气地抬头,脸蛋上蒙着一层懒洋洋的小不高兴。
他嗤笑,“你指望在超市里找到什么好酒。”
“不是好酒。”她把头发挽在耳后,边说又边低头去找,“就是在美国的大街小巷随处都能买到的平价酒,Budlight,我以前在监狱里都喝过,大的酒庄、代理商反而买不到,我以为超市里可能会有的。”
男人闻言眸光一僵。
再也听不到她后面说了什么。
全副心神都放在她那句“我以前在监狱里”上面。
他也不知哪里来的愠怒,倏地想把她揪起来带走,到最后也只是握紧了推车把手,沉声讽刺道:“你倒是对那段日子念念不忘。”
那段弃他而去的日子。
唐言蹊摸酒瓶的手顿在空中,听出了他言语里的情绪,抬头看向他。
“你生气了吗?”她问。
男人无动于衷,“我生不生气重要吗。”
她还不是想走就走。
就想她说来就来一样。
唐言蹊走到他面前很近的地方,抬头看着他,“陆仰止,其实我一直很想跟你说,那五年是我人生中最糟糕的日子。” 她说得很安静,听不出太大的起伏,也不带什么怨怼什么委屈,只是平淡无奇地陈述而已,“找它不是为了怀念,那些东西没什么可怀念的。Budlight也委实算不上好酒——比以前在家里喝得差出十万
八千里了。”
她说着,轻轻一笑,“我只是没喝过那么廉价的酒,所以想让你也尝尝看。想着也许你尝过以后就能明白,这五年来,我没有一天不想回家,不想你。”
男人纹丝未动的黑眸里终于攀上一丝不明显的裂纹。
他忍着想要将她压倒在酒架上的冲动,嗓音低沉暗哑地开腔,“后悔?”
“不后悔。”她想也不想,“我虽然不是特别通宵人情世故,智商也没有你高,但是我长这么大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自己对自己负责,同样的事,再来十次二十次,我依然会做同样的选择。”
男人定定地望着她。
那目光沉郁到让她近乎窒息。
就在唐言蹊觉得自己真的要被溺死之际,他却锋利而冷漠地扯开一抹笑,手掌捏住她的下颚,“你还真是明白怎么说话能让对方生气。”
“我也知道怎么让你心疼啊。”唐言蹊迎着他寡淡深邃的五官,“但是我不想,你一疼我也该疼了,我这么爱你,舍不得的。”
男人呼吸一沉,松开手,“走了。”
唐言蹊又像个小跟屁虫那样跟在他身后,“不买菜了吗?”
他没答言,却用行动表明了一切。
去了趟超市,结果是什么都没买。
唐言蹊坐在副驾驶上看着站在超市门口抽烟的他,夕阳西下,残红如血,实在是个怎么都提不起兴致的气氛。
而他,也透过车窗上暗色的玻璃膜,眼神深深地落在她身上。
……
抽完烟,陆仰止回到车上,系上安全带,果决利落地踩下油门往市中心开。
这个时间进城的路不堵车,很快就到了陆家别墅。
唐言蹊没能按照预想中的抱着大包小包进门,感觉有些气馁。
刚进门就闻到了厨房里的香气,秒秒钟把这种气馁的情绪推到了顶峰,“她们为什么都开始做饭了!”
陆仰止面无表情地拆开领带,冷笑,“你要是再晚回来一会儿,相思都吃完饭了。”
唐言蹊这才意识到,她吃饭的时间晚,小孩子睡得早,自然吃饭的时间也早。
她还真是个不合格的妈妈,以前偷偷来陆家看过相思那么多次,到现在却连女儿的作息都拿捏不准。 唐言蹊不想浪费在这个家里呆着的一分一秒,强迫自己暂时忘掉不愉快,推着他上楼,笑着道:“去把衣服换掉,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回到家里要先换居家服,你那身西装又冷又硬又刻板,一点都不好
看。”
陆仰止也不拒绝,就容她这么推着自己往楼上去。
宋井从书房出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瞠目结舌。
正要说什么,接触到男人的视线,又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低头,只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唐言蹊轻车熟路地把他推进卧室,“居家服在哪个柜子里?”
她这样问着,手里也不闲着,已经随便打开某扇柜门。
蓦地,一怔。
这衣柜里……
衬衫、西装、领带,所有东西的格局都与五年前别无二致。
依稀就还是她离开前那晚的场景,熟悉得让唐言蹊陡然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她一直就知这男人对她费了心思。
可是越往他的生活里走就越是能深刻的体会到,他在她身上究竟费了多少心思。
男人双手抱臂站在她身后,似乎察觉到了她在看什么,眉心一拧,大步走上前,“我自己来。”
唐言蹊却转过身,面对着他,手背在身后,轻轻关上了柜门。
她靠在柜子上,仰头看他,“陆仰止,我也不知道明天你是不是就彻底跟我说再见了,所以本来想今天给你做顿饭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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