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
女孩晃了下那突然出现的“鬼”,“鬼”显然也被唐言蹊的反应吓住,呆呆地站在那不知所措。
“你一个在鬼屋工作的人居然能被游客吓着,丢不丢人?”陆相思扶额,无奈道,“她没事,你走吧。”
“鬼”回过神来,刚要走,想了想还是停了步伐,建议道:“你们沿着这条路往回走就到出口了,她这个样子实在……”
“知道了。”女孩虽然只有五岁,眉眼间的气质却早已成熟而有威仪,“我们自己看着办,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鬼”叹了口气,收拾了一下自己,继续埋伏进了黑暗里。
陆相思把手表的灯调到了最亮,走到她面前,用鞋尖轻踢了踢女人的鞋,“喂,没事了,刚才就是个装神弄鬼的工作人员。”
女人没反应。
陆相思不耐道:“唐言蹊!”
女人还是没反应。
若不是她的眼睛还睁着,陆相思几乎要怀疑她是不是被吓晕了。
想起这厮进门前信誓旦旦说自己不怕鬼,不禁冷笑。
她还真会夸张、真会逞能呵。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女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又有几句能信?
她不是还说过,说不会再丢下她一个人吗?
……也,都是假的吧。
这个念头划过脑海,眼前本该让她万分得意的场景,忽然也就变得索然无味了。
手工做的小皮鞋踏着地上的“尸体”,小手牵起女人冰凉的手,陆相思兴趣怏怏道:“走了!不玩了!出去!”
这句话,让唐言蹊脑子里僵滞的齿轮突然“咔嚓”地转动了一下。
耳畔是谁的声音不停不停地循环,无限放大——
我不会管你叫妈妈的,唐言蹊,只要你接受这件事,我们就出去,不用再受这份罪了。
“你起不起来?”陆相思插着腰看着她,小嘴嘟着,“走啦!真没劲!以后再也不和你来了!”
“不。”
黑暗中,女人轻缓而虚弱的嗓音竟也显得格外郑重。
她缓缓撑着地面起身,整个身形都在晃,“不出去。”
陆相思有片刻的惊愕,随即拧眉,“你……”
手被女人无比坚定地反手握住,她听到头顶传来对方犹在颤抖的话音,“我不接受!”
不接受?
陆相思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我什么都可以让着你,只有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行,我不接受。”唐言蹊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打开手电,“往前走!一直走,别怂!”
陆相思看着她晃晃悠悠踽踽前行的背影,一种古怪的感觉从心底涌出。
她咬住了唇,“喂……”
短短半分钟,她已经扶着墙壁走出了好几米距离。
陆相思想不出任何理由劝她停下,更说不出一句服软的话,跺了跺脚,也迅速跟上。
唐言蹊胆战心惊、一步一顿地往前走。
身边冷不丁地蹿过一道黑影,吓得她手机都快砸在地上。
那小小一团黑影却在她前方不远处停下。 惊魂未定的唐言蹊小心翼翼地用手机灯光晃了下,发现是陆相思,才稍微稳住情绪,只听女孩硬邦邦道:“胆小鬼,你就跟在我后面走,不准瞎碰什么东西。万一我踩到机关、或者有不长眼的胆敢上来
整蛊,你就算再想叫也得把嘴闭严实了,别给我丢人。坚持不下去你就原路出去,外面有工作人员接你。”
说不清缘由的,唐言蹊嘴角微微上扬,“好。”
女孩一步步往前走,粉色的T恤像是在虚无中开出的花。
又像,劈开混沌的一束光。
她的步调很快,走着走着却总像突然想起什么一般,速度又慢下来。
从二战的战场到毒气实验室,再一路穿过太平间和停尸房。
陆相思有的地方看不清,有的地方哪怕是看清了,也不知害怕。
就这么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四周的布景,偶尔还喃喃地点评几句,“这个蛮逼真的”、“那个太假了”、“这一看就是油漆嘛”。
走进第五间房,场景从欧洲换到了美洲。
掀开帘子的刹那,女孩的动作明显顿住了。
这长而曲折的走廊里挂满了沾着蜘蛛网的壁画。
每幅画人脸的位置,要么被一把刀插中,要么被火烧毁,要么被狠狠划开,照片布半垂半掩。
这是很长很长的一段历史。
一段,贩卖黑奴的历史。
背景是风雨交加的晚上,被压迫奴役的黑人一家终于奋起反抗,杀光了整个村子的人。
这里尸骨成山、血流为河,隐约还能听到奴隶小孩和主人家的小孩一起玩耍时的殷殷笑语。
陆相思望着壁画上黑人小孩的面容,瞳孔骤然紧缩。 她往后一跌,不小心踩到了某块地砖,幽幽的孩提之音响起:“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我……为什么你们离我而去……因为我的皮肤是黑色的吗?咯咯……那我把它撕下来,和主人家的孩子换一
换,好不好呀……咯咯……”
“嘶啦”一声。
陆相思想到什么,脸都白了,“不要!”
那孩子还在咯咯笑着,“你问她的头?啊,我想想,好像是被爸爸埋在第二棵树下……你要去找找吗……嘻嘻……”
眼前的光景褪色褪得厉害,陆相思脑子里轮转的却是幼儿园时的种种。
“你又要一个人走吗。”
“都是你的错。”
“如果你没走,我不会被欺负得这么惨。”
“你是大小姐,我不是。”
“我的死都是你造成的,陆相思!”
“你和那些欺负我的白人小孩没有区别,你见死不救,你良心都被狗吃了!”
“咯咯,我把皮肤撕下来和你换换,好不好?你不是讨厌这样的生活吗?你以为你没有妈妈就是世界上最惨了吗?我连命都没了呀,咯咯,我们来换换吧,陆相思,你不是不知足吗?”
陆相思捂着耳朵,目眦欲裂,“我没有!”
她颤抖着流下眼泪,抱住头,“我没有,没有……”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身后的女人半点动静都没有,许是,已经原路退走了。
陆相思慌不择路地往前跑,怎么都找不到出口。
四壁上挂的照片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眼神诡异的令人发毛。
她一下子跌倒在地上,死死抱着自己的身体尖叫出来。
没有人。
没有人。
没有出路。
死路一条。
陆相思快要崩溃了,闭上眼大声哭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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