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笑着说:“好啊,正合我意。”
那是怎样一种挫骨扬灰的痛楚,唐言蹊隔着遥遥岁月都还能想见。
所以,她最怕和他提起五年前,提起那些纠葛错综的日子。
提起,她对不起他的种种。
男人坐在椅子上,长眉下一双眼窝深邃得可怕,让她完全捉摸不透。
唐言蹊抿着唇,不知所措。
陆仰止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她的下文,于是接过话来:“这就算是,交代完了?”
女人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不吭声。
“好,既然你说不出来,”男人冷声开口,“那么我问,你来回答。”
唐言蹊心里一紧。
听到他绷紧了的嗓音,“庄忠泽的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唐言蹊在他那沉甸甸的目光里,艰难点头,“有。”
男人缄默片刻,整个房间里死寂一片。
他又以同样冷寂的语调启齿,一句话,连抑扬顿挫都无,“真的是你黑了他的电脑?”
“是。”
话音一落,面前书桌上落了灰尘的笔筒、电话、统统被男人挥手扫落。
巨大的声响令唐言蹊忍不住缩紧了自己,往后退了两步。
男人起身,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垃圾桶,忍着眉间跳动的暴戾之色,回眸狠狠盯着她的脸,视线锋利得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为什么?”
电流蹿过她的神经,掀起一大片剧烈的痛。
唐言蹊只能活活忍着,面上尽量维系着平静,“不为什么,他要和我们公司竞争,所以我就——” “唐言蹊。”男人挺拔高大的身姿蓦地笼罩在她头顶,用力掐住她的下巴,冷笑,“我要听的是实话!少拿这种幼儿园水平的谎言来敷衍了事!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这么在意,非要黑了他的电脑不
可?你知不知道那是犯罪!”
唐言蹊能感觉到从他伟岸的身体里透出的那股浓烈的阴鸷。
被她挑起的怒火深处,是种无边无际的冷和失望。
她叫他失望了。
他那么相信她,哪怕是在她们婚姻出现危机,哪怕知道她背叛了他,却仍在她卷入官司的第一时间不由分说地请了那些金牌大状来维护她的清誉。
而她却轻飘飘地给了他一个字的回答——是。
是她黑了庄忠泽的电脑。
那病毒是她一手所造,她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唐言蹊垂着头,不敢直视他过于凌厉的目光,“我没有把他们公司的机密暴露给其他人知道,我只是从他电脑里删了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而已。是有人在我黑了他的防御系统之后趁虚而入,把庄氏给…
…”
“唐言蹊,在我面前说谎,最好把里里外外边边角角都想明白,否则很难圆上。”男人面无表情地望着她,黑眸里没有温度。
她脸色一白,“你不信?你真的以为那是我做的?”
他一勾唇,笑得无比讽刺,“我信不信,你不知道吗?”
唐言蹊的心狠狠沉了下去。
是的,他信。
他甚至敢于推翻所有确凿的证据也要保她无罪开释。
他一直都是这个世界上最信她的人。
是她,叫他太失望了。
“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值得你这么大动干戈去删?”他薄唇畔的弧度很浅,却一路冷到人心里去,“所以你在法庭上认罪也是因为这件事有你的份?”
“不是。”唐言蹊矢口否认,脸色白得像纸,还是努力维持着言语中的条理分明,“那份文件和你没有关系,而且牵扯到别人的隐私,所以我并不打算告诉你。至于我认罪,是因为……”
她把头埋得很深,每个字音的颤抖都来自灵魂深处,“庄忠泽的死,我到底难辞其咎。”
陆仰止终于放开了她。
往后退了一步,靠在大班台上,不着痕迹地深呼吸,气息却都堵在喉咙里,无法下沉。
他掏出一支烟,隔着青白色的烟雾打量着她的脸,“庄忠泽的死,呵,你当年到底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唐言蹊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咬着唇,“没了。”
陆仰止转过身,冷漠地望着窗外,吸了口烟,“庄忠泽是怎么死的?” “心脏病发。”唐言蹊如实道,“就是媒体报道的那样,当时他被关在郊外的别墅里,切断了与外界一切联系,身边也没有药。本来他身体就不好,公司的破产的事对他打击很大,所以病来的突然,也没
联系上医院,就……病死了。”
“这也和你有关系了?”
唐言蹊轻声道:“是我把他关起来的。”
这一次,陆仰止倒是没再表现出什么太大的震惊了。
陆远菱手里的证据他看过,要震惊,那时已经震惊完了。
光碟里,所有的证据一应俱全,包括那处房产的归属、邻居家的监控。
能辨认出来,庄忠泽死前,确实就是被唐言蹊带到别墅里的。
所以他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屈从了陆远菱的命令。
因为那张光碟太有说服力,就算他想为她开脱,也做不到。
不过,那和她亲口承认庄忠泽就是她害死的,是两种感觉。
男人低低地笑了下,掐灭了半截烟。
唐言蹊怔然看着他的背影,不确定道:“你笑什么?”
这笑声让她心都凉了。 陆仰止转过头来,寡淡清俊的眉眼间什么情绪都没有,就这么像初次见面,根本不认识她一般,看着她,“我笑,我这一生清清白白,身边却竟是些鸡鸣狗盗之徒。我所信的背弃我,我所爱的离开我,
我所倾尽一切保护的,居然自己把自己逼进穷途末路。”
“唐言蹊,你要我拿你怎么办。”
女人在他视线的尽头忍不住的哆嗦起来,“仰止……”
“我多希望这些都跟你没关系。”陆仰止看着她,笑得嘲弄至极,却不知究竟是在笑谁,“可是事到如今,我竟然还想不分青红皂白地护你到底,你说,我究竟要拿你怎么办。”
他最后一句话蓦地把唐言蹊眼中的泪震碎,一滴一滴地顺着她线条削瘦的脸颊流淌下来。
陆仰止是何等渊渟岳峙、清风峻节的人物,她再清楚不过。
她是爱极了他的清白无染,爱极了他的凛然正气。
那又如何呢,她自己却是个脏污不堪的女人。
手上死过人命,间接参与过那么大一起经济犯罪,还——
他怎么会爱上这样的她呢。
“当年的事,我劝你到此为止,不要再继续查了。”他淡漠地开口。
唐言蹊皱眉,“为什么?”
“有意义吗?”他看着她。
唐言蹊没料想他会是这种态度,眉头皱得更紧,“陆仰止,是我做的我认,是我的错我自己承担!但是和我没关系的那些,我不会为它背黑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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