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觉辰加快脚步走过去立在他面前,初秋的晨光驱散了连日雨水带来的潮气,暖融融的笼罩在许曳身上,把他的头发染成勾着金边的浅褐色。他语气里有得意有戏谑:“怎么样,叫我曳哥吧。”
好多年以后宁觉辰都记得那一刻的许曳,他站在台阶最上面,笑起来左边脸颊上陷进去一个深深的酒窝。宁觉辰心里一跳,好像看到他身上有光,嘴唇动了动,很轻地说:“曳哥。”许曳觉得这场面特好玩,就好像轻易驯服了一只小号陆觉岚一样。
负责老师给许曳拿了一套180尺码的新校服,转过身上下打量宁觉辰:“170没有了,只有175的。”许曳想了想,把自己外套脱下来:“那算了,别拿新的了,我的给他好了。”
宁觉辰接过他抛来的外套,看到领标那儿用黑线绣着两个字“许曳”,许曳发现他拿着衣服不动,走过来一看,瞬间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我去,我奶什么时候给弄的……”宁觉辰抿着嘴笑了一下:“好像幼儿园小朋友。”
他第一次在许曳面前开玩笑,还特别小声,许曳没听清楚,模模糊糊捕捉到“幼儿园”三个字:“你嘀咕什么呢?不想要的话还我。”宁觉辰赶紧摇头,把校服团成一团搂紧了。
这件衣服到高二就穿不下了,宁觉辰把它留了一年两年三年四年……离开菁城的时候也一直带着。
许曳在车祸发生后的第七天回到了他和宁觉辰同居的那个公寓。这话其实不太对,租这套房子的初衷的确是同居,他甚至有过那么一刻动情,说过要给宁觉辰一个新家。但事实上许曳只把它当做了旅馆酒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他第一次觉得这间公寓那么空,空到光是站着都好像有冷风从四面八方灌过来。许曳走进卧室,拉开衣柜门,里面收拾得很整洁。最右边挂着四件崭新的衬衫,每两件是一个款式,码数相差一号。
许曳把宁觉辰的衣服从柜子里全都整理出来,在最下面发现了那件校服,装在透明塑封袋里,整整齐齐的叠着,洗得一尘不染。
他双手不自觉的发抖,把校服从袋子里取出来抖开。领标那儿的名字磨损了一些,宁觉辰重新补过,绣得不如许曳奶奶好,“曳”字那一撇歪歪扭扭的。
许曳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领标上自己的名字,眼眶又湿又烫。他把校服小心收进怀里,好像能够跨过十年时光,伸手拥住秋阳下那个苍白羸弱的少年。
6 莫名的责任感
许曳大概那时候起就觉得宁觉辰这人挺奇怪的,整个人一点“人气”都没有,无声无息的,像个漂亮的假人。
其实他刚认识陆觉岚的时候给过一个差不多的评价,说陆觉岚“漂亮得像个假人”,然后被十岁的陆觉岚按在地上一顿胖揍:“说谁漂亮呢!”当时的许曳初来乍到,还不知道这小孩就是传说中的百乐巷扛把子,一大票小屁孩的头儿。
许曳让宁觉辰把校服换上,宁觉辰不肯,软绵绵地摇头,说自己待会儿去厕所换。许曳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你里面没穿衣服啊,都是男的看一眼能怀孕?”他平时和陆觉岚疯惯了,下手没轻没重,宁觉辰被他捶得往前踉跄了两步。许曳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没散架吧。”
他们回去的时候升旗仪式还没结束,新校长正在激情澎湃地发表演说,正好到一周一度点名批评的部分:“高一三班的陆同学、许同学上个礼拜五天里迟到了三天!在此提出严厉的批评!”
许曳抬手揽住宁觉辰:“下个礼拜就是陆同学、许同学、宁同学了,你怕不怕?”宁觉辰小声给他纠正:“是宁,读第四声。”许曳凑近一点:“你又一个人嘀咕啥呢,讲话能大点声儿吗?”
许曳靠过来的时候宁觉辰的脸迅速热了起来,他从许曳手臂下面挣脱出来,结果许曳长手一捞就揪着领子把他抓了回来:“你干嘛去?”宁觉辰像只被人抓着后颈皮肉一把拎起来的瘦猫,瑟瑟发抖地求饶:“我……我去厕所换校服。”
这衣服穿宁觉辰身上又宽又大,他把长出一截的袖口卷上去,下摆松松垮垮地一直盖到屁股下面。
第三第四节是许曳最不喜欢的语文课,他玩了两节课魔方,临下课抬手捅了捅前排人的后背:“喂!中午吃啥?”问完才发现自己搞错人了,忘了陆觉岚不坐他前面了,加上宁觉辰换上校服,除了身形小一圈,两个人的背影实在太像了。
宁觉辰大概是怕许曳像之前那样捉弄他,又可怜巴巴挪着屁股往前蹭到了椅子边边上坐着,看得许曳一阵无语。他给陆觉岚发了条短信:[咱中午吃啥?炒菜?米线?馄饨?路口新开了一家汉堡店,去试试?]
他偏过身看到前面的前面陆觉岚低下头在桌肚里摸索了一下,估计在偷偷看手机,一会儿收到了回信,就两个字:[食堂。]许曳严重怀疑陆觉岚今天吃错药了,他俩开学到现在就第一天在食堂吃过。
下课铃一响,许曳伸了个懒腰站起来,看到陆觉岚转过身在后排桌子上扣了两下:“吃饭。”宁觉辰慌慌张张地站起来,不小心踢倒了凳子。一路上许曳和陆觉岚走前面,宁觉辰落下两步在后面跟着,有过前车之鉴,这次他不敢离太远,怕被人流一冲散又找不见人。
他们像教室座位那样排队,宁觉辰站中间。陆觉岚点完把饭卡塞进宁觉辰手里:“多吃点,别回去找我妈告状说没吃饱。”这话实在说不上友好,宁觉辰好像听不出他话里的讽刺,把饭卡紧紧攥着,说了一声:“谢谢哥。”
谢谢两个字还算正常,最后一个字底气不足,轻飘飘的只剩气音了,陆觉岚皱了皱眉,端着餐盘转身走了。
虽然现在是午餐时间,但是随着校门口小吃街的发展繁荣,越来越多的学生去外面解决午饭,食堂的生意日益萧条。一眼望去空桌子很多,陆觉岚偏偏挑了个已经有两个人的位子坐。
宁觉辰也挺自觉的,轻手轻脚走过去把饭卡放他手边,自己另外在边上找了个桌子坐下。许曳坐陆觉岚对面,尝了一块碗里的糖醋排骨,味道还不错,不比外面炒菜店差。
他刚刚排后面看宁觉辰点餐,菜就点了一个番茄炒鸡蛋,饭倒是要了六两,比他吃得都多,这小身板真看不出来。
眼神正好扫到那小孩儿一个人缩在隔壁桌一角狼吞虎咽,握着勺子一大口一大口往嘴里送白饭,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像藏瓜子的仓鼠一样,看着傻乎乎的,又可怜又好笑。
那时候许曳还不知道宁觉辰在以前那个家过得很不好,有饭吃就下意识吃很快很多,怕这顿完就没下顿了。
下午体育课陆觉岚和许曳照例翻墙去外面游戏厅打电动,一节课连着下午的大课间可以玩一个多小时。最后用攒了三个礼拜的小纸票换了个特别大特别白的流氓兔玩偶,许曳一脸嫌弃:“你换这玩意儿干嘛?”
陆觉岚把娃娃夹在胳膊下面:“送人啊。”两个人到围墙下面,陆觉岚让许曳抱着流氓兔在外面等着,自己先翻进去,叫许曳把玩具抛进来自己在里面接着,免得掉地上弄脏。许曳扔过去以后一蹬腿骑到墙上,骂了一句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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