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开。”林海也嫌冷。
陈轩有恃无恐,亲着他耍赖:“不拿,握在一起暖和。”
林海嘴上嫌弃了三少爷一路,到底还是没把陈轩推开,两人腻腻歪歪地走进屋里,再一起哆哆嗦嗦地往被子里钻。
“进来做什么?”陈轩把他往被子外面踢,“你明明一点也不冷,手都是热的。”
林海不管不顾地钻进去,把陈轩搂在身前。三少爷扭了会儿,屈服于温暖,趴在他胸口抽鼻子。
“越来越冷了。”陈三少憋闷地嘀咕,“腿疼。”
“腿疼?”林海伸出手,抚摸陈轩透着彻骨寒意的膝盖。
“以前被陈安打的。”陈三少不以为然,“一到刮风下雨就疼,习惯了。”可即使嘴上说习惯,陈轩见他在意,立马蹙眉装病,“哎呦哎呦”叫唤个不停。
“别装了。”
陈轩吃瘪,半张脸埋在被褥里:“这几天化雪还好,等再下雪又要开始疼了。”
“你怎么这么惨?”他伸手帮陈三少掖被角,“新伤旧伤不断。”
“那你还不对我好点?”陈轩腆着脸往他怀里钻。
“干嘛要对你好?”林海反问,“三少爷,对你好就是对商会不好,你已经坑我一次了,还想坑我多少次?”
“再……再帮帮我。”陈轩的声音小下去,鼻息喷洒在他颈窝里,暖融融的,像流淌的日光。
林海不喜欢和三少爷讨论商会的事,枕着胳膊翻身。
三少爷却掀开被子,灼灼地盯着他的脸:“林海,再帮我一次,带我回陈记。”
“自己回去。”
“我一个人回去没有用的。”陈轩固执地恳求,“只有你现在能给我撑腰了……如果你肯帮我一起向陈振兴施压,我就能慢慢接手我二哥原先掌管的生意。”
“……这样对分会也好。”陈三少说得愈发认真,“我如果夺回家产,不会亏待你的。”
林海霍地睁开眼睛:“我需要你的钱?”
陈轩难堪地缩回被子。
他却不肯轻易放过说错话的陈三少,硬是把人又从被子里扯出来:“你以为我容忍你到现在,是想以后通过你控制陈记?”
“……我的确在意分会的利益,可救你的原因我很早就说过。”林海把三少爷的头发揉乱了,“我只是不能眼睁睁看你被打死罢了。”
陈轩趴在被子上哼唧,也不知道满不满意他的回答,过会儿又腾地坐起来:“但你是个商人,商人重利。”
说得跟嘲讽林海似的。
林海懒得解释更多,翻身去够床头的衣服,陈轩也就是嘴硬,见他要走还是舍不得,扑过去挽留:“冷呢,别乱动。”
“闹什么?”林海有些头疼地看着腰间的手。
陈三少的脑袋从他肩头冒出来:“不闹了,你别走。”眨眼间,语气又可怜兮兮起来。
林海沉默片刻,将腰间的手掰开:“别装了,你只有在有求于我的时候才会好好说话,如果你还在想回陈记的事,今晚就一个人睡。”
真话听起来不近人情,他却实在没心情与三少爷周旋,屋后传来黄包车咯咯噔噔碾过石板路的脆响,林海伴随着这些声音一起出门,过了会儿又回来。
陈轩蜷缩在宽敞的床上,两只微红的眼睛追随着他的身影。
“还冷?”林海蹙眉掀开被褥,将铜手炉塞进陈轩手里,“抱着。”
陈轩欣喜不已,把铜手炉抱进怀里:“我的。”
“嗯。”他坐在床边,把码头的进货单摊开,“边上刻了你的名字,丢了也能再找到。”
陈三少连忙把铜手炉举到阳光下,眼巴巴地寻找自己的名字,找到以后咧开嘴笑了,继而把它小心翼翼地贴在胸口。
“别烫到。”林海头也不抬地叮嘱。
陈轩小声说“好”,慢腾腾地往他身侧挪,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而感慨:“我忽然不想要家产了。”
林海猛地低头。
陈三少眼里闪着黯淡的日光,宛如正在熄灭的星光:“可我不能……”陈轩垂下视线,“林海,我不能放弃。”
人都是贪心的,又想要毫无保留的爱,又放不下心底的执念。
林海有一瞬间感同身受,伸手捏了捏三少爷的腮帮子:“把手塞回去。”
陈轩整个人都往被褥里缩了缩,神情复杂地蜷在林海身边,手指在铜手炉上的花纹上来回摩挲,后来又去抓他搁在枕头边上的眼镜,指尖在镜架上逗留,不断移动镜片的位置,让刺眼的光汇聚在掌心里。
“林海,我听说马上要通火车了。”陈三少的心思不知道飘去了哪里,“你以后会去天津吗?”
“我去天津做什么?”林海掌心里的进货单上摇晃着破碎的金色日光。
“季家在天津。”陈轩轻声说,“你万一不想在分会待了,可以去本家,那不就是去天津吗?”三少爷说完,苦笑道,“也不知道火车能不能把我送到你面前。”
林海把手里的货单放下:“我没想走。”
“万一呢?”陈轩嗓音嘶哑,“不过就算你走了,我也肯定会把你找回来。”
“为什么?”
“你是我的。”陈三少执拗地拉他的手,“我一个人的……这辈子都是我一个人的。”
林海心里微微发烫,反握住陈轩的手:“真是个阔少爷,一点也不讲道理。”
陈三少的下巴抬了抬:“所以你千万不要丢下我,要不然我会不讲道理的。”
林海忍不住笑出声:“你现在讲道理?”
这问题刺到了三少爷的自尊,陈轩忽然不吭声了,抱着铜手炉发呆,很久以后,久到林海都以为他睡着时,陈三少忽然问:“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就是个胡搅蛮缠的阔少?”
“不是吗?”林海反问,顺手帮陈轩掖被角。
“不是。”陈三少悲伤地喃喃自语,“我只是……”声音低沉下去,林海的手却猛地一抖。
“别说了。”他将货单收拢,看也不看陈轩的神情,匆匆走出门。
午后的光已经全然不刺眼,仿佛在为不久的晚霞积攒力量,林海靠在门上喘息,手指滑进发梢,头皮发麻。
他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他怕陈轩说自己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太爱他。
“行长?”
林海缓缓回神,寻声看见了从廊下经过的云四。
“手里拿的什么?”他问。
“桂圆红枣茶。”云四屁颠屁颠跑过来,“今早山东刚来的枣子,特甜。”
“三少爷不爱吃甜的。”林海接过时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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