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清楚,但陈嘉棠终于松了口,微微抬起忧郁的眼睛,喊道:“阿点。”
欧阳妤攸回头看,那短发微翘的小姑娘有点不甘心,但还是把枪扔回了中年人手里。
莫莉虽是硬脾气,可到底扛不住肩上的伤,她缓缓倒在了地上。
陈嘉棠冷漠看着她道:“这女人跟他一样,还是这么猖狂。”
他?
欧阳妤攸眼神飘忽,兀自点了点头。
……
四方街的尽头是绵延不绝的树林,名叫顺滇的河流穿林而过,玉家的房子正是建在这密林之中,河岸边缘。
门外几辆大卡车,十几个工人正在装货,里面是运往缅甸的药材和稻谷。
玉琴崖坐在圆形的客厅内做账务。
今天的来客都已经散去,桌上留下不少名贵的好东西,那些来混边境的人,遇到点走不动门路的事,免不了要来请琴崖姐的照拂。
陈嘉棠坐着轮椅进了客厅,玉琴崖整理着一堆收据票纸,像问平常话似的,脸也未抬:“为什么没下手?”
“老史他们不经常干那事,废两条胳膊够了。”
“我说的是你带回来的那个中枪的女人。”玉琴崖放下手里的东西,细眼看他道:“当初你既然决定要放长线,就不该一次次跑回去露面,现在人都引到这里来了,你要是能一枪解决,还用得着再回去?”
陈嘉棠回来后已卸下假肢,裤腿是空的,干瘪地搭在轮椅上,他神情忧郁黯然,开口道:“她只是个听人使唤的忠犬而已。”
“可她是直接导致你断腿的人,这样你都下不去手,为什么?”玉琴崖认识的陈嘉棠,是个被鲜血浸染过的男人,他在边境经事无数,已经不存在心慈手软,关于最根源的那个人,陈嘉棠确实想用另一只方式打败他,可那条路太难,也太耗时间。
也许是男人的自尊,也许他内心还有更多不愿明说的曲折。
陈嘉棠选择隐忍,沉淀,他原本等着万事俱备的那一天,能够重回他的世界,可这天却提前来了。
下午因为阿点妹一个电话,陈嘉棠刚回到四方街,就带人调转回去。
玉琴崖纤长的指甲,捋顺胸前的黑发,问:“另外那个,就是你心里一直藏着的女人?”
是她吗?
陈嘉棠眼底深不可探,没有回答玉琴崖,他略带伤怀地自语道:“她不该这样……”
当初她的恨那么浓烈,像化解不开的剧毒,他至今忘不掉,他从远方回到家,看到的那个躺在大床上,手腕上到处是伤,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如同枯叶般即将消亡归于泥土的小攸,看起来是有多绝望。
哪怕几个月前,他在父母归国后,冒险回去一趟,徘徊在季家老宅,看到的她还是一样很颓废。
她被季临川困住,哪里都去不了。
她在台风大雨天昏倒在医院门口。
她明明过得那么绝望……
为什么?
为什么她还能为莫莉心软?
陈嘉棠下颌咬肌微微颤动,那个女人该死。
他失去的右腿,他从身体里流失的鲜血,他错失的人生,不能就这么白白算了。
小攸。
你也不该这样忘了。
第82章 老娘还挺值钱
玉琴崖靠在茶几前,双手向后撑着桌沿,露出黑面绣花短靴的鞋头,举手抬足间,身上的银饰发出轻微响声。
“按你说的,我已经找人跟那个滇北的老袁搭上了线,不出意外,他们过两天就会交易。”
陈嘉棠黯然的眸子向下,半响抬眼道:“就今晚吧。”
“今晚?”玉琴崖说道:“除了那批海洋蓝翡翠,我还订了梵森刚从缅甸那边运来的几十块上等毛料,这些东西单是运出来动静就不小,先不说那个老袁敢不敢冒险,单是你这份大礼,你那位兄弟得能接得住才行。”
“他可是季临川。”陈嘉棠望着桌上的倒流香,烟雾像水瀑般燃出来,他说:“不用再浪费时间,我把莫莉手底下四个人放了回去,他现在应该已经知道她们在我这里,我跟他迟早要见的。”
拖滇北下马,原是为了缓时间,他还不想这么快跟季临川见面,就像玉琴崖说的,时机未到。可现在小攸突然来了边境,莫莉也追过来,他隐匿在四方街的事暴露无遗,也没什么可遮掩的了。
玉琴崖问道:“你在芒市边境毛料市场,仓促放出海洋蓝翡翠的风声,就这么确定能把他引到滇北分部去?”
“梵森滇北这块大肥肉,里面生了啃肉的害虫,他是不会坐视不管。”说到这儿,陈嘉棠倏然冷笑,季临川可是个眼里容不了沙子的人,他知道消息,还能放任那么一大批海洋蓝翡翠被私售出去?
绝不可能。
又或者说,他陈嘉棠的行踪,哪里有梵森重要?
依季临川的脾气,有了疑心就一定会去查老袁,他这梵森的老板舍得公司损失这么大批原料?任由被自己麾下的老臣坑了利益?
那他就不是季临川了。
他来云南已经第三天了,滇北分部到现在都没有接到消息,想来他应该是不打算凭借那空穴来风,就直接去端了老臣的窝。明面上不动声色,这点倒是跟他爸爸季凡森很像。
再说那老袁,近两年来从公司原料里中饱私囊,尝到了甜头,现在胆子越来越大,前两日老袁之所以放了买家鸽子,是因为陈嘉棠找人暗地里透消息给滇北的蔡总监,说有个大客户想高价收购那批翡翠。
那老袁自然是乐呵呵等着这大客户,毕竟能一次性脱手,可比分散卖给多个买家,要省事得多。
大客户。
今晚就要交易了。
陈嘉棠坐在轮椅上,望着渐渐暗淡的天色,道:“过了今晚,梵森滇北分部这头把手的位置,是该换个人去坐了。”
玉琴崖问道:“你觉得,会换给谁坐?”
陈嘉棠抵着嘴唇,说:“何亮。”
……
流光溢彩的晚霞,像从染缸里甩出来的一团团彩色棉花,零星的云朵不规则地挂在天边。
彩云之下的风,从顺滇的河上吹来,划过芭蕉树叶,窜进距离地面半米高的低矮窗户里。
半地下室。
百余平方米的空地上,堆满一箱箱货物,水泥地面上,一摊血迹。
半个小时前,莫莉肩上的子弹已经取出,刚才那人没给她用麻药,下手不留余地,像对待牲口一般,粗鲁地割开皮肉,夹出那颗仍有余温的硬物。
硬脾气如莫莉,松开嘴上咬着的一块木条时,也已经疼晕过去。
“叫出来多好,又没人笑话你。”
欧阳妤攸看了眼已经昏迷的女人,嘴唇上没有了烈焰的颜色,嚣张气也减弱了几分,这样的莫莉可真是难得一见。
欧阳妤攸正从木盆里单手费力地拧毛巾,她另一只胳膊被棍子打伤,虽没伤及骨头,但也不能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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