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离于爱_青衫落拓【完结】(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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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锐在空荡荡的车间里竖了一排啤酒瓶,正用轴承充当保龄球,玩得不亦乐乎。

  “你就是为玩这个从英国跑回来的吧?”

  他笑道:“我爸恨死这个厂了,害他赔得差点翻不了身,每次路过都拉长一张脸。我倒是很喜欢这里。”

  “回去吃饭。”

  “你爸不拿棍子抽我已经很好了,还会让我吃饭。”

  “他不会动手,最多说说风凉话。你家破产没空管你的时候在我家混了那么久的饭,不多这一餐。”

  他叹气:“所以我更觉得对不起你和何伯啊,我妈那人……真是典型的势利眼。”

  要说他爸爸周英雄确实非一般人,负债折腾几年后,周家重新阔了起来。读高一时,他妈妈送他去省城一所国际学校,他混了半学期不到就跑回来,非要上原来的中学。不知道听了谁的拨弄,他妈觉得他是奔着我回来的,闹上门来,摔下一沓钱,叫我爸管教女儿不要“痴心妄想”。我把她轰了出去,过后一见到周锐就拳打脚踢,周锐很知趣,一动不动抱着头做沙袋状,弄得我倒不好意思下狠手了。不过从那以后,我爸看周锐一家当然不可能有好脸色。

  “放心吧,我跟他说了你马上滚蛋。”

  “他说啥?”

  “他说你会痛快滚蛋才怪。”

  周锐笑得直咳:“知我者何伯也。”

  “你不是说要去北京或者上海逍遥快活吗?不走难道等着你爸来打断你的腿不成?”

  “我想要你跟我一起走,不然我大老远跑回来干吗?”

  “跟你走不成私奔了?”我也笑,“那轮到我被我爸打断腿了。”

  “那怎么可能,何伯什么时候打过你,你以前淘气得连我都看不下去,他也没骂你。”

  确实如此,小时候的事不说了,爸爸知道我才上大学就逃课的事,问我为什么,我木着一张脸回答什么也不为,就是不想上课,他居然再没说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我任性得莫名其妙,他的这份平静和包容几乎到了不真实的地步,我一想到这一点就觉得难受。

  “得了得了,别胡扯了,你明天赶紧走吧。”

  “告诉我,大学里发生了什么事?”

  “不关你的事。”

  “你看你瘦了这么多,这两天跟你说话你都心不在焉的,肯定出了什么事。”

  我这两天确实心事重重,没情绪理睬他,可是我也不想解释:“别乱猜,没什么事。”

  “是不是赵守恪那蠢货欺负你了?”

  “我说了不关你的事,你穷打听个什么劲。”

  “不关我的事?你以为我从英国跑回来是为了什么?”

  我一下跳了起来:“你无心向学一心鬼混败家可不许赖到我头上,我不是红颜祸水的材料,担不起这责任。”

  他气得一时间眉目有些扭曲,可是马上又平静了下来,耸耸肩:“放心吧,我保证不会再发生那种事。走,回去吃饭。”

  我有些疑惑,他脾气一向不比我小,以前我们为一点小事抬杠争吵彼此放狠话翻脸的时候着实不少,今天居然会这么轻易服软下台阶?

  所有人都有点奇怪。我再度警惕起来。

  _5

  毫无疑问,许可是一个十分有礼貌的房客。

  她吃了一餐我爸爸做的饭之后,赞不绝口,马上要求再加两千块钱算是搭伙。她出手这么豪阔,弄得我爸爸有些诧异,推托道:“你房费已经给得足够了。我如果在家,你只管一起吃,加人只是添双筷子而已,用不着加钱。我出门做事的话,小航也懒得做饭,你只能跟她随便混。”

  她笑眯眯地说:“我做饭的手艺远不如您,不过您要是出门了,我可以做给小航吃。”

  “那谢谢你了。”

  “何伯,您的工作要经常出门,是做哪行?”

  “一点杂事。”我爸含糊地说,一转眼看到我和周锐不约而同带着一点坏笑瞧着他,显然对他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大有兴趣。他从来都拿我没办法,可不肯放过周锐,沉下脸来:“喂,你什么时候走?”

  周锐顿时做出一副可怜相:“何伯,我没地方去。”

  “胡扯,你爸财大气粗,恨不得买下半个县城了,你会没地方去?”

  “我愿意付房租。”

  “好大的口气,别的没学会,拿钱砸人倒真是拿手。我又不是开客栈的,许小姐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你跑来算什么。”

  周锐用求援的目光看我,我全当没看见,他只得继续装死狗:“何伯,我只住几天就走,保证不到外面乱跑把我妈招来气您。”

  我爸哼了一声,径直回了他房间。周锐敲我的头:“一点义气没有。”

  “放心吧,我爸要面子,当着许姐姐,不会硬赶你走的。”

  许可微笑:“何伯人真好。”

  周锐点头不迭:“对对,何伯又善良又仁慈,是百里挑一的大好人。”

  “你讲这么大声也没用,万一你妈知道你在这里……”我比了一个杀气腾腾的姿势,“我就不客气地说你是硬赖着不走,请她务必加强管束,不要再放你出来骚扰良家妇女了。”

  这时我爸开始拉二胡。

  关于他那些风雅的爱好,我也许略微夸张,但真不算空口说白话。他会不少乐器,尤其喜欢二胡,十几年来都是在晚餐时喝点小酒,饭后拉拉二胡自娱。

  他在我小时候试过教我乐器,但我连学校作业都完成得马马虎虎,更没有耐心练琴,被他催逼,就胡扯说二胡凄凄清清悲悲切切像是流浪艺人,琵琶弹起来更是天涯歌女,我要学好这些,就可以跟他搭个班子去城里沿街卖艺,正好连学也不需要上了。他只好叹气说我朽木不可雕,放弃了教学。

  我老早就习惯了爸爸的琴声,已经到了听而不闻的地步,一转眼看到许可凝神倾听,她竟然眼里泛了泪光,我不免有些诧异。她略微尴尬:“很动听,这首曲子叫什么?”

  “《独弦操》,又名《忧心曲》,刘天华作曲的。”

  “有一种感时伤怀的凄美。”

  我拉不出像样的调子,不过听过的曲目实在不少:“《独弦操》写于日本侵华的战乱时期,调子确实很沉重。不过二胡这种乐器是这样的,哪怕拉的是《良宵》,也一样伤感,没什么花好月圆锦上添花的感觉。”

  “琴为心声,听得出来何老先生是有阅历有情怀的人。”

  我干笑一声,觉得这位姐姐对我展现了她过于浪漫的一面不说,还似乎非常擅长脑补,完全不需要我再添油加醋渲染什么,已经把我爸爸想象成落拓半生的不得志隐士之流了,简直让人不知道怎么接下句才好。

  这时有人拍响院门门环,邻居造访都是推门自入,根本没有不速之客的概念,这个时间来敲门的多半是来找我爸有事的人。周锐十分自觉地溜上楼去,来福照例躺在檐下岿然不动。我过去打开院门,一下定住,眼前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我不大会看男人的年龄,只能确定他肯定不老,可也丝毫没有像周锐那样的青涩感,大概三十来岁,身材挺拔,有着一张堪称英俊的面孔,穿米白色条纹衬衫配深灰色西裤,如同时装杂志上的男模特儿一般妥帖,这种过于走气质路线的打扮在本地居民中不可能出现。唯一的不足是嘴唇有些削薄,是感情淡漠之相——我的看相癖又发作了,暗暗提醒自己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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