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没什么。可能是昨晚睡得太晚了。”你撒了个谎。
“哦。”他露出了然的神情,“要不坐一会?”
你点点头,于是你们找了个角落坐下来,背后的大树投下一片树荫。
“我一直有一个问题。”
“什么?”埃德蒙半转过身来。
“你一直都是球队的四分卫,我知道你的球队,排名一直都很靠前,你有那么光明的前途,为什么没有坚持下去?”
埃德蒙微笑的神情慢慢消失。
你意识到自己也许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对不起……”
埃德蒙摇摇头,重又露出笑容:“不用在意,我只是发现不管如何努力,总有达不到的地方,这没什么,不适合而已。”
你抿紧双唇,懊恼不已。
但埃德蒙并没有太在意:“你知道吗?其实我刚开始加入球队,是因为赌气。”
“赌气?”你惊讶地扬起眉毛。
“对。”埃德蒙耸耸肩膀,“我直到上高中的时候都还很矮。”他大概比了个高度,“不是那种受欢迎的酷学生。但是我偏不服气。”
“所以就报名去了橄榄球队?但你是怎么……我是说四分卫?”这简直不可思议。
“我坐了很长时间的冷板凳,有一天,一个队员受了伤,教练让我临时顶替他。整个队都觉得那场比赛我们铁定完蛋了,他们都不知道,其实我跑得快极了,而且非常灵活,小个子也有小个子的优势呀。”
你感到自己的嘴角慢慢上扬。
他笑着,并没有显得得意洋洋,笑意逐渐转为温柔:“第二个原因是我发现自己很喜欢孩子们。”
“看得出来。”你笑了,气氛一下子有松弛下来。
“当我跟朋友们宣布这个决定的时候,他们都觉得我疯了。可是你看,现在他们还争着把孩子送到我这里呢。”
“你的确是一个好老师,埃德蒙。”你由衷地说。
埃德蒙眨眨眼睛,双眸里溢出笑意,然后说:“谢谢。”
结束与埃德蒙的短暂约会,你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你一直拒绝承认、但其实空荡荡的公寓让你有些害怕——每当你独处的时候,那些纷繁的念头就会再次捉住你。
太阳逐渐西沉,所有的建筑物都被笼罩在暖洋洋的光芒中,这个钢筋水泥的城市似乎也多了几分人情味。
温暖的晚风吹拂着,你坐在阳台上,点燃了一支烟,抽了几口,又很快摁灭了。因为出乎意料地,烟草并没有减少你的烦躁。
你就这么坐在椅子上,看着残红一点点消失,直到天幕被深蓝色彻底填满。
思绪漫无目的地游走,你不知怎么想起了埃德蒙手上的戒指痕。
他的手指十分纤瘦,薄薄的皮肉覆盖上清癯的骨骼,就像是一对艺术品——只是左手的中指上,有一个浅淡的色块,一个环形的痕迹。
“喔这个,”当你问起到时候,他眉头微皱,但很快代以一个微笑,“我不想说谎。”实际上,我刚刚结束一段长年的关系。”
“噢……”你记得自己点了头,但实际上你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是埃德蒙第一次对你讲他自己的故事。
“有些人就像是候鸟,随着季节而迁徙,无法在任何一个地方长久驻留。我的父亲是这样的人,我也爱上了这样的一个人。但我很累了,我想留在这里。
他和我一起在纽约住了四年,订了婚,但是最后,他还是离开了我。你看,即使是爱,也无法改变一个人的灵魂。”
一切都有了解释,他变换不定的口音,那些照片,以及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细节。
埃德蒙总是看起来很快乐,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从没有一句严厉的话语。
但也许,快乐的人背后也有不快乐的情绪。
现在戒指的痕迹或许已经消失了,但心上的痕迹不会,至少不会这么快。
他也是。
你也是。
第79章
周六的活动结束了,你独自走在街道上。四周很安静,一幢幢彩色的屋子沿着林荫道排布。
燥热的空气已经转为凉爽,秋天的第一片落叶晃晃悠悠地落在你的肩膀上。
你把把那片叶子拿在手上。枫叶还没来得及转为全红,呈现一种美丽的金棕。
就像他的头发。
绿眼睛的年轻人浮现在你的眼前。
他的笑容、他的眼光、他的温度。
你盯着那片树叶看了许久,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好吧,你赢了,你对脑中那个不依不饶的声音说,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翻到安塞尔的号码。
一个月之前,他给你发了一条短信【理查德,我们谈谈吧。】
你努力装作这条短信并不存在,但逃避并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是时候去面对一切了,你需要一个终结,一个最后的答案。
手指飞快地敲下【好】,点击发送。
对面很快有了回应:【今天下午三点,美术馆,可以吗?】
你看着那些字符怔忡了几秒,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有些涩、有些酸,也有几分释然。
【好。】
你几乎没吃午饭。
吃不下。
你干脆略过午饭,径直开车去了美术馆。
距离三点还有大半个小时,安塞尔可没有提前到的习惯,为了打发时间,你便在美术馆里闲逛。
从一层到二层,你忽然在一幅画前停下了脚步。是安塞尔的作品,只是你之前从没见过。
红色、黄色、绿色、蓝色,互相交错、层层堆叠、喷薄欲出,似乎要将这世界上最热烈最灿烂的颜色都浓缩到一处去。
画面的一半是斑斓的色彩堆积,一半是纯粹而凛冽的白,被一道蜿蜒的曲线一分为二,那是一个模糊的剪影。
“很美不是吗?”
似曾相识的声音出现在你的斜后方,却不是你期待的那一个。
“亚当。”你冷了脸,转过身去。
男人局促一笑,从口袋里拿出安塞尔的手机:“他把手机落我这儿了。”
你握紧拳头又松开,抬腿就要走。
但亚当叫住了你,“理查德,我们谈谈吧。”
美术馆外的小咖啡馆。
曾经安塞尔很喜欢这家的咖啡,所以你也陪他来过几次。不过半年时间,这里已经重新装修过。
面目全非。这个词不知怎么跳了出来。
你点了咖啡,但一口没动,对面一直沉默着,你敲了敲桌面,最后主动打破了僵局。
“你要跟我说谈什么?”
亚当低垂着的眼上抬,和你目光交汇:“他走了。就在你走的第二天,只留下这幅画。”
“所以?”
“我错了。理查德。”他皱起眉头,望向窗外,“我以为我才是懂他的那个人,但我不是。他爱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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