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球场,校队剩下的五个人和前来帮着翻比分牌的人都蹲着在地上反省今天的问题,以及讨论明天的训练。
行骋背对宁玺坐着,肩宽窄腰,上半身微微前倾,专心听着教练讲话,短袖的布料在手膀子上都被肌肉凸出了形状,线条特别好看。
“今儿个宁玺请客啊,大家伙儿甭客气!”
应与臣说完,把水摆了一地,宁玺也跟着放下了。
听应与臣一阵吆喝,其他人都笑起来,这口京腔听着还真不习惯。
行骋一回头,就看着地上被抢得还剩两三瓶的水,直接抓了两瓶过来,旁边有个哥们儿喊:“行骋你多……”
行骋看着宁玺的背影,都还没走远。
行骋止了他的话头,拧开矿泉水灌了几口,跟得了肥料施肥似的,气势特豪爽,乐道:“走,明儿我请喝可乐!”
走了十多米远,宁玺回了个头,看到行骋把一瓶矿泉水都喝光了,正以投篮的弧线往垃圾桶里扔。
“咣”地一声,还扔中了。
宁玺放心了,转过头来继续走。
心里暗暗冒出一句,行骋喝了就行。
这就是他今天买水的原因,但宁玺有些难以面对这样的自己。
他猛地停了脚步。
应与臣看他一回头,有点儿好奇,说:“怎么了?你今儿怎么老瞅你弟呢?”
“没事儿。”
耳尖一烫,宁玺继续走,加快了脚步,没回头也没看应与臣,冷声说:“我斜视。”
操场边银杏叶被夏风温柔拂过,在宁玺耳畔哗哗啦啦地响。
……
中午放学,行骋被班上一群男生簇拥着往校门口吃饭的地方走。
五六个人里面就他最高,都冲到一米八五的个儿了,让他的小伙伴们不得不想,这人到底是不是吃南方的米长大的。
他这么高的个儿特别扎眼,站人群之中的作用就是跟个探照灯似的找人,专门找宁玺。
他慢下了步子,去望高三的教室,灯也已经关完了,怎么就没看到宁玺?
宁玺是高考失利复读,应与臣是北京降级转学,两个本来该读大一的人现在还在读高三,一个文科一个理科,隔壁班,关系还挺不错。
但是应与臣有个哥哥,经常都要来接他出去吃饭,这就导致到了饭点儿,宁玺还是常常一个人吃。
刚来学校的时候,行骋问过他几次,能一起吃饭吗?
宁玺冷着脸,差点儿一饭盆扣他脑门上。
那会儿高三比高一中午早放半小时,下午提前一小时上课,怎么陪他吃?
于是行骋有一次提前翘课早退了,去等宁玺吃饭,宁玺一出教室门就看到行骋穿了身校服背个包站在那儿,班上有几个同学都在喊,宁玺你弟弟来了。
宁玺都要崩溃了,能不能别瞎闹了!
整整一个周,宁玺都没再搭理他,行骋也不知道怎么办,自己写了五百字检讨,给宁玺从楼上吊下去了。
当时宁玺正挑灯夜读,窗帘半掩着,抬头就看到一块木板上夹着张纸,心中顿时气血上涌,起身给扯下来了。
以前家家户户窗外边儿都爱养一种叫三角梅的常绿攀援状灌木,宁玺这一扯,还落了两三片花瓣儿躺到掌心。
行骋的字写得歪歪扭扭,宁玺硬是一个一个挨着看了好久才把这五百字看懂。
他从抽屉里掏了张草稿纸出来,哗啦哗啦撕了,把碎纸屑摊在桌子上,拿手机掏出来给行骋拍了一张发过去。
那会儿还流行用q|q呢,宁玺的头像是一片纯白,网名就两字,勿扰。
行骋正满心忐忑,他哥这次看了会不会有点儿感动,结果手机q|q就亮起来了,特别关心,宁玺的消息直接弹到屏幕上。
勿扰:再写,这就是你的下场。
行骋那会儿才十五六岁,有点儿脆弱。
他想了好久,又觉得宁玺发过来的那张被撕掉的纸,颜色跟自己写的那张不太一样,他甚至拿着对比,但是又觉得以宁玺的性格,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都是把自己的检讨书给撕了。
从那以后,行骋中午就没翘课等过宁玺了,今儿突然觉得特别想见他一面。
学生时代的感情就是这样的,大家都穿着一样的校服,个头高高矮矮也差不了太多,但是行骋总能从大批大批涌出校门外里的学生之中。
一眼看到宁玺。
学校实行一卡通,出入校门有门禁,一张卡一个人,管得特别严格。
高三复读班要提前一小时入校,行骋中午吃饭,就拎着一群兄弟,在校门口对着的那家面馆将就着吃了。
他这正吃得高兴,燃面混点儿醋真他妈绝了,想再加一点儿,拎着醋瓶子往面里混醋,只听他同桌任眉在旁边一声吼:“我`操,行骋,那是不是你哥啊?”
闻言,行骋拎瓶子的手都抖了一下,他盯着被拦在校外的宁玺,皱眉道:“怎么拦下来了?”
任眉也伸着脖子张望:“校卡掉了?兜里好像没摸出来……”
五六个男生就坐在面馆门口的位置上,齐刷刷地往校门口看。
校门口的马路挺窄,那边儿的保安这正拦着人,处于高度警惕状态,自然也看到他们几个探头探脑的,也往那边看。
宁玺也回头了,几乎是同一时间,行骋连忙摁了任眉的头,两个人脸都要埋到面碗里去。
另外几个兄弟也给力,迅速继续装模作样地吃饭。
任眉夹了颗花生米往嘴里扔:“咱这上个月才换的保安啊,估计不认识你哥。”
行骋偷瞄了一眼,看宁玺转身过去了,这再拖就要迟到了。
扯了纸巾把嘴一擦,可乐瓶子拿起来跟喝酒似的灌了几口,行骋一拍桌子:“我去给他送卡,去去就回。”
有个哥们儿急了:“那你怎么进去啊?”
行骋哪儿管得了这么多,脱了校服就去摸兜里的校卡,把卡拿出来往桌上一放,站起身来,说:“翻墙!”
任眉无语了,但还是不得不在旁边提醒他:“裤子裤子。”
行骋看了一下周围,这面馆没什么生意,其他兄弟都站起来给他围着,行骋又把校裤脱了。
里边儿还有一条五分球裤,刚刚到膝盖的长度。
接着,行骋就拿着校卡过马路,没看着有车,跑着就冲过去了。
他一鼓作气跑到宁玺跟前,掏了校卡出来,喘了口气,把校卡塞给宁玺,边喘边说:“哥,你校卡掉我这儿了……”
旁边保安脸上阴一阵晴一阵的,他也不确定刚刚有没有在那堆男生中间看到坐着的行骋。
宁玺面瘫的脸稍微有了点儿松动。
那行骋怎么办?
还没等他问,行骋就推着他往刷卡的地方走:“再不进去要迟到了!”
宁玺被推着把卡刷了,一过了刷卡的门禁处,有些慌乱地回头,就看到行骋转身往街对面的小面馆走了。
这背影看着,比小时候看着靠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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