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七举着手机,很是无奈地看着身旁快把白眼翻出天际的童小鸽。
薛佳明年近四十,他的父母至少也是六十出头的年纪。在这种时候,失去独子,对两位老人的打击可想而知。老两口估计先前也从未来过垚江,直到儿子的生命在这里终止后,才第一次踏上他生活过的地方。
曲七平素看着大大咧咧,内心却十分细腻,至少甩出童小鸽一条街去。两人一合计,决定由童小鸽给两位老人打个电话,在表达哀思的同时,顺便打听点关于薛佳明的消息。
然而,他们这边合计得好,现实却远远没有想象当中那么容易。
一连打了几十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捏着手机发愣的童小鸽皱了皱眉,伸手拽了拽曲七:“他们不会寻短见吧?”
她话音刚落,“寻短见”的电话就接通了,对方刚好听到她这一句,于是中气十足气沉丹田地冲她大吼:“你说谁死了?小小年纪就咒人死,莫不是孤儿院长大哟!”
童小鸽本来怀揣着真情实感,酝酿了好久的情绪,准备安慰薛佳明的父母。这下可好,话还没说出口,对面先急了眼,张嘴就开始问候人。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作为局里的先进个人,她不能在外丢了市局的面。
“阿姨您好。”童小鸽声音甜脆,面上却是皮笑肉不笑,“我们是垚江市局的警察,想和您了解一下薛佳明老师的情况。”
对面一愣,随即,换了一种可以称得上谄媚的语调:“原来是警察同志哦!你们是不是要给我们送钱?学校说好了一百万!少一分我们都不同意!”
什么?什么一百万?领着死工资的童小鸽眼睛简直要瞪出眼眶:“一中要给你们钱?”
“怎么,你们不是来给我们送钱的啊?”掉进钱眼里的薛母迅速反应过来,画风陡变,“你们警察怎么不保护我们的利益?我儿子都死了!你们还要站在学校那边吗?”
她指手画脚的模样凭空出现在童小鸽的脑海里,还是站在一沓人民币上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那种。
“您的意思是,一中和你们私下签订了补偿协议对吗?”曲七连忙接过话头,“是校方和你们协商的?”
他的这句话大概抓住了重点,对面的女人闷哼了一声,气势稍稍弱了下来。但很快,在一百万的诱惑下,她又活蹦乱跳地挺起了胸:“你们警察也想和他们一起抵赖吗?我呸!我明天就带着我儿子去你们门口,让大家看看你们都是什么德行!”
这真的是六十岁的老人?曲七目瞪口呆,说十六岁他也信!
见这边不吭声,老女人似乎得意起来,脚跳的更高,不一会,各种骂人的词汇就一股脑地倒了出来。其跨度之大,用词之丰富,让平日里只会互相骂大傻子的两个警察都直了眼。
“算了算了。”在童小鸽彻底发飙之前,曲七一手摁住她,一手挂断了电话,“别和这种人计较。”
“什么人啊这是……”被气懵的童小鸽脑子里还嗡嗡地回荡着老女人的声音,“发财发到自己儿子身上了?”
“就是这样。”曲七和童小鸽老老实实地低下了头,“对方情绪太激动了,我们一时半会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徐宵无奈地摆摆手,薛佳明有这样的父母,实在是有些倒霉。听薛母话里的意思,大概是跑到学校大闹了一场,想从学校手里尽可能多扣点钱。
他突然从心底泛起一阵对薛佳明的同情,在薛佳明父母眼里,儿子只不过是个攫取最大利益的工具。甚至人死了,都要不遗余力地压榨掉他最后的价值。
人活到这份上,可能真的不如死了好。
“她说的话是真的吗?”曲七他们说话的间隙,裴久川又用掉了半包纸,“怎么看那位方校长也不像会吃亏的人。”
他的嗓音有点哑,末尾偏偏又带了点鼻音,莫名生出少年的撒娇感来。
“吃什么亏,你没看他们老两口乖乖地回去,在家里等着那一百万吗?”徐宵笑笑,“方校长是个有手段的人,那老两口要是真闹到咱们警局门前,林局少不得也要头疼一会。方校长倒好,不声不响地就把问题解决了,在这一点上,局里可能谁都比不上她。”
他的语气很是真诚,就像真的在赞美方媛一样。
“头儿,现在怎么办?”有徐宵在,曲七一向懒得动脑子,“要不要我和小鸽子去找一下薛佳明的父母?”
“然后由对骂上升到械斗,最后被人拍下小视频放到网上,挂个警察打人的标签,一夜成为网红吗?”
“你和小鸽子先看看那些箱子里的东西”见曲七的脸都红了,徐宵总算放过了他,“希望我们回来之前,你们这边能有好消息。”
病恹恹的裴久川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走吧,小裴。”徐宵看着他泪汪汪的眼睛,笑容灿烂,“多出去走走,吹吹风,病就好的快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裴久川:???为什么这么对我
徐宵(无辜):因为我想时时刻刻看(一声)着你啊
☆、黑白(07)
裴久川抱着从各个角落搜刮来的抽纸,一脸苦大仇深地坐上了徐宵的车。
现在他最后悔的事情,大概就是没有听家里人的话,徐宵这个人,看着是个好性子,实际万万招惹不得。
可自己哪儿招他了?百思不得其解的裴少爷缓慢地转动着自己的脑筋,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徐处,我们去哪儿啊?”他本以为要再去一趟一中,询问一下一百万赔偿的事,然而一出警局大门,对方就把车开上了相反的方向。
“去薛佳明的公寓看看。”徐宵扫了可怜兮兮的小少爷一眼,把车窗升上来关死,“也许还能有点其他的发现。”
裴久川没吱声,垂头丧气地窝在副驾驶上,怀念起家里温暖柔软的被子。
薛佳明的公寓在林城小区里。这个小区的名字听起来树木葱茏,然而,等到了实地才发现,所谓的林城不过是小区门口一排歪歪斜斜的杨树,有好几棵眼瞅着就要枯死了。
最前面的杨树上钉了个牌子,用红色的水笔描了好几遍:随地大小便者没有小鸡鸡!
徐宵耸了耸肩,真是朴实无华的警告。
“哎哎哎,说你吶!”他们刚找了个位置把车停好,背后一声惊雷突然平地炸起,掀起一番尘浪,“谁让你在这随便停车的啊?懂不懂规矩?”
赵秀兰,五十五岁。林城小区广场舞扛把子,常年居于位置最好的广场舞宝座,对外宣称一半以上的老头儿都暗恋她。在林城小区这个物业基本为零,服务全靠人民的旮旯,赵大妈凭借自己在广大广场舞群众里的呼声,成功地坐上了小区的第一把交椅。
她退休的早,成天待在小区里没什么意思。广场舞总有跳腻的一天,老头儿们看多了也就是那副半死不活讨人嫌的样子。感觉人生失去意义的赵大妈,在浑浑噩噩低沉了好几天后,终于找到了可以让她发光发热的地方。那就是为人民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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