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7)
徐宵他们赶到时, 肖元秋正坐在门廊上, 嚎啕大哭。
“元元!”
车刚停稳, 肖晁就冲了下来。
“爸爸!”小胖子伸出两只胳膊, 拼命拿小短手去搂他的脖子, 一边搂一边抖,整个人缩成一团。
“不怕不怕, 爸爸在这儿, 不怕啊。”肖晁抱紧儿子, 然后稍稍松手, 上下打量了一番。
天色已晚, 门廊前的灯幽幽地泛着光, 大概是接触不良, 灯光忽明忽暗, 映得小胖子的脸也时阴时晴。圆嘟嘟的五官因恐惧挤在一起,不时地抽搐几下。
虽然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但从外面看, 并没有什么伤口。肖晁暂时松了一口气。
“乖。”他亲了亲儿子的脸蛋,轻轻掰开对方攥得紧紧的手, “这个给爸爸。”
肖元秋顺从地松开了手, 那部明显属于成年人的黑色大屏手机滑落在肖晁手中。有湿湿的东西沾在掌心,不知道是小胖子因紧张而出的汗, 还是别的什么。
肖晁此时无心去想这些事,只把手机又朝身后递了出去。
曲七会意,拿出证物袋, 将手机装入袋中。
他们这边正在父子团聚,另一头,徐宵已经踹开了民居的门。
这是座样式普通的民居,在以依托澄湖为中心的风景区随处可见。但和其他为了招徕游客的民居不同的,它并不紧挨着大路,也不在人流密集的景点,而是沿着小道一路往下,藏在树林的深处。
监控中那辆商务别克停在民居前的空地上,车顶落了几片刚掉的叶子。
老旧的金属合页经不起这么大力的一脚,本就虚掩的门弹在墙上,发出一声腐朽的悲鸣。
一楼的结构很简单,一眼几乎可以望透。
摆在客厅最中间的桌子上乱七八糟地堆着些东西,书本和纸张摞在一起,被穿堂风一吹,飘飘忽忽地落地上。
徐宵瞥了一眼,隐约看见上面凌乱的笔迹。
肖元秋口中的叔叔并不在这里,一楼的厨房和卧室都干干净净,悄无声息。
那么,就只剩下二楼了。
楼梯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即使徐宵已经控制了步伐,依旧不能阻止那种尖细的声音从经久失修的楼梯里钻出来。
“怎么了?”
裴久川本来跟在上司身后,对方却突然停了下来,他也只好收住步子。
咯吱咯吱的声音暂时消失。
“你去把曲七叫过来。”
徐宵扭头看向下属,窗外不停闪烁的警灯落在裴久川的脸上,给他的五官打上一层薄薄的阴影。
小少爷不明就里,但工作上的事,他一向不会和上司争执,于是乖乖哦了一声,折返下去,去找曲七了。
看着裴久川推门出去,徐宵皱了皱眉。
他没有等曲七来,而是径自几步跳上二楼。
晚风从没有关好的窗户里吹进,在走廊里兜转一圈,然后冷冰冰地朝他拂面而来。
初秋的垚江,晚上气温不低,但这阵风无端的冷,还裹挟着几丝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二楼,只有离徐宵最远的那个房间,正虚掩着门。
一点微光沿着缝隙透出来,干巴巴地在夜色里画出两条规整的线。尽管是与黑暗截然相反的光,在一片深沉中,仿佛也摇摇欲坠,随时会被吞没。
徐宵屏息。
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这一次,地板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接着,他轻轻地,推开了那扇门。
一副墨镜跌落在地上,镜架仿佛被用力摔过,已经断成了两节。
墨镜的主人正平静地靠在躺椅上,双眼微阖。一只手搭在小腹上,宽大的手掌下似乎有什么东西,露出了黑色的一角。
他的另一只手无力地垂在扶手处,软软地耷拉着,一点生命力也无。
“头儿。”咯吱咯吱的声音再度响起,曲七一路小跑,站在徐宵的背后。
“这是……”待到视线越过上司,看见躺椅上的男人时,曲七蓦然怔住。
男人的胸口插着一把刀,刀插得很深,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外露的刀柄,以及一点银亮的刀锋。
大片的血迹自胸口洇开,染透了对方身上的衬衫。风一吹,血腥味直往曲七鼻子里钻。
他下意识去看上司,却发现,徐宵正默默地盯着死者的脸。
“去叫肖局。”徐宵把视线挪到男人手掌盖住的东西上,“然后给林局打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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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陈天阔,三十七岁。
据市局鉴证科的检查,刀柄上只有陈天阔本人的指纹,现场没有其他人的痕迹,初步判定为自杀。
“什么鬼?”
裴久川莫名其妙:“绑了肖元秋,接着再自杀?”
“自杀前不忘把自己的手机给受害人,还给了写着地址的纸条,让对方等会儿照着念。”童小鸽补充。
她在市局待这么久,这样的嫌疑人,还是头一回见。
“我说曲七,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桩匪夷所思的“绑架案”,来得快去得更快,以嫌疑人自杀告终。折腾了一晚上的警察大都怀揣了一肚子的疑问,但上面领导不发话,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没看肖副局都一声没吭,直接把儿子交给家里人,然后去了林局办公室吗?
“啊,没什么。”曲七挠挠头,“有点犯困。”
话虽这么说,他满脑子却都是当时上司盯着男人看的场景。
那种眼神很奇怪,看起来就像……
“你们俩都认识他?”
林湖的茶喝不下去了。
肖晁看了徐宵一眼,见对方低着头,于是率先出声:“那是……以前的污点证人。”
当年出事后,陈天阔作为游走在边缘的小头目,因举报犯罪事实,积极配合警方调查,并充当控方证人,而减免了不少刑期。粗略算一算,今年,他该从监狱里出来了。
“他是六月份被释放的。”徐宵仍旧没抬头,低低地补充了一句。
打击报复?林湖的脑海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就是这个念头。
肖晁和徐宵都是当时参加行动的骨干,尽管已经减免了刑期,陈天阔还是在牢里待了六年。因此对当年办他的警察产生怨怼,想要借肖元秋报复对方,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但自杀又是怎么回事?
林湖一头雾水。
肖晁没作声,他在等徐宵的动作。
沉默了一会儿,徐宵把捏在手里的证物袋轻轻地放在桌面上,然后往林湖的方向推了推。
透明的证物袋里,躺着一盘录像带,正是陈天阔压在手下的那个东西。
林湖拿询问的眼神看向小师弟,徐宵却把头一低,避开了他的视线。
“林局先看吧。”肖晁客气到,“我和徐处长在门外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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