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隐约的,有个声音也在提示着我,我和我的朋友们仍旧有着不一样的地方。我出生在香港,我的国籍在英国,电影片头我的名字要打上外籍人士的备注,我在海外拿奖,某种意义上也不是为中国争光添彩,就连我的故乡,香港,它仍旧在殖民者的统治之下,没有回归祖国的怀抱,这样的认知令我如鲠在喉,我迫切地期盼,我能像我的长辈与朋友们一样,做一个真正的,各种意义上都无可挑剔的中国人。”
“所幸我的愿望终于在近日达成,而我的出生地,香港,要在七月份回归,这是由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与大英政府共同签订的《中英联合声明》所规定的契约,不应政权的转移,领导人的变更而改变。我想最大的遗憾,就是前几日去世的邓先生,他不能实现他的愿望,‘到中国的土地------香港上走一走’,但这个愿望,他不能,千千万万的中国人,出生在大陆或香港的中国人能替他完成。”
“我出生在香港,我是中国人。我所获得的奖杯是中华的荣誉,从今往后都是如此。而我也希望,全世界的华夏子孙,都能为自己的祖国而自豪。因为今天的中国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去收回因贫弱而失去的领土,生为华人,那是何其光荣的事。”
这种国际电影节往往默认发表感言用英文,在柏林,说德语也说得过去,以至于沈乔刚说出第一个汉字时,不论会不会中文,台下的人都懵了许久。
渐渐地听清他的内容,震惊之后,有人甚至在台下直接破口大骂。但更多的、只是作为旁观者来听这个演讲的记者与影人,所感受到的还是一种震惊:他刚刚获得柏林影帝,是史上最年轻的双料影帝,他未来在国际影坛绝对可谓前途不可限量,在这里发表这样一个演讲,绝对是罔顾前途的事。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并不在意:他不在意这个演讲对他前途的影响,他只关心能不能在这里为他的祖国发声。
渐渐的,除了在场几乎是拼尽全力鼓掌的华裔,更多来自曾拥有殖民历史的国家地区乃至发达国家的观众,都一个个站了起来:不论各个国家到底有怎样的算盘,“反殖民”毕竟是国际公认的道德制高点,在与自己的切身利益相关不大时,大多数人还是不介意称赞这个年轻人的勇气。
作为最佳男演员的获奖者,刚刚又搞了那样一个大动作,赛后采访沈乔必然要被长枪短炮轰炸一番,赵文彦早早去了休息室,等沈乔解决了记者就一起回酒店。
今夜之后,沈乔会发生什么他自己也无法预料。真正的巨星,除了作品与奖项,“星光”也是很重要的成分,他们必须具备足够的影响力,不论是在政治上还是文化上。
作为电影人,参与政治无疑是一条毁誉参半的道路,如果置身于沈乔的境地,他绝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但他清楚,沈乔的选择绝不是因为可能的荣誉,而是在他眼里,再沉重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他在休息室里倒了一杯水,坐在椅子上慢慢喝。过了一会儿,他旁边忽然坐了一个人,用英文向他打招呼:“Hello。”
他下意识回过头,金发蓝眼的法国男人递给他一张名片:“我是雅克·德斯坦,很高兴认识你。”
沈乔解决完记者后精神仍旧很好,按照约定他去休息室里找赵文彦。赵文彦早早在门口等着他,看到他也没多说什么,只笑了笑说先回酒店。
沈乔不疑有他,一路也只兴致勃勃地讲着记者们的话。赵文彦一边听着,心中的念头愈发坚定。
到了酒店,两个人收拾好东西,沈乔洗完澡正打算睡觉,赵文彦忽然开口:“你知道雅克·德斯坦吗,沈乔?”
“拍《鸢尾》的?”沈乔一怔。
《鸢尾》是雅克·德斯坦的成名作,赵文彦垂下眼睛:“是。他是这届电影节的评委,在休息室里,他找了我。”
“他找你干什么?”
“邀请我加入他的公司。”
“你怎么拒绝他的?”沈乔兴致勃勃地追问。
赵文彦不说话。沈乔等了许久都没听到回答,心下不由有些怪异,笑容也渐渐凝固。
“我没有拒绝他。”赵文彦慢悠悠说,“沈乔,我想答应他。”
到酒吧门口时,沈乔仍旧郁郁不平。
五天前,他因为赵文彦想去法国的事和他大吵一架,到了北京时姐夫不在家,找姐姐打了个照面后就又跑到香港。
他本来想去的是澳门,但在现在他要是被拍到涉赌麻烦会非常大。思来想去还是来了香港。
到酒吧一角要了几杯酒。酒没多久就端了上来,沈乔喝了几口却觉得满嘴苦涩,拿了张卫生纸吐了。
他是真的不明白赵文彦为什么要去法国,为什么在他想好好劝他时情绪失控。他们以前不是没有吵架的时候,最后也都和好如初,可要命的是,这次他根本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
他翻出手机,赵文彦仍旧没有给他发任何一条消息。沈乔越想越气,直接叫了一杯伏特加。
他很少喝伏特加这种烈酒,也不知道喝这种酒时自己的酒量,但现在他也不想管那么多。
这次的吵架和以前不太一样。以前他知道赵文彦总会找他和好,他主动道歉赵文彦也一定会原谅他,但这次他连他怎么生气的都不知道,自然也吃不准他主动的结局是和好,还是雪上加霜。
如果他就是真心想走,真心不要他呢?
沈乔听过很多因为聚少离多而分手的情侣,甚至有人因为这个原因在分开前提前分手。那赵文彦是不是也这样想?他铁了心要去法国,才要用这种方式气他?
Luce就那么好?雅克·德斯坦就那么好?如果为了事业可以牺牲爱情,他当年为什么不留在好莱坞?
沈乔越想越气,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再喝了,悻悻放下酒杯出门吹风。
酒吧建在海边。沈乔站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他拿出手机,发现赵文彦还没有给他发短信,顿时气得更狠了:
他脑袋有些晕,眼皮也合得睁不开,好半天才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一接通,没等人开口他便大吼道:“来湾仔的SD酒吧接我!一个小时不过来我就……我就跳海自尽!”
没等人回答他就挂了电话。丝毫没有意识到假设他真的是打给赵文彦的话,要人一个小时从北京赶到香港是多么地不可理喻。
吹了大概十分钟的风,沈乔觉得自己还是该去室内等着。毕竟人一个小时才到,自己在这边吹风久了也遭罪。他喝醉了,脚步有些不稳,好半天才到了酒吧旁边。
还是歇会儿吧。他想。走累了是该歇歇,没毛病。
为了不打扰酒吧的生意,刚刚坐下没多久他就又晃晃悠悠去了一边。越往前走人越少,沈乔这才感到似乎有人在跟着自己,下意识回头喝道:“谁?”
那人察觉到行踪暴露,也不管不顾。他向前大跨一步,猛地拽住沈乔,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一股刺鼻的味道迅速充斥口鼻,挣扎没几下便昏倒在那人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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