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锡兵不得不手撑着床头柜才能坐直了身体,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问了一句:“王汀现在人在哪里?”
她会不会直接跑去了当年晶晶头颅骨被发现的地方?今晚他不该就那样轻易挂了电话的。他明明已经察觉到了王汀的情绪有点儿反常。他应该多关心一点儿她的。她是那样的骄傲又倔强。有的时候,他甚至从她眼睛里看到了一种近乎于枯寂的孤勇。他一直想要阻拦王汀接触案子,可是有些事情似乎怎么都拦不住。
周锡兵深吸了一口气,等待着六子的答案。
六子跟只老母鸡一样拦在王函面前,两只手张开了,坚决不让王函再往前面跑。他带着耳机冲周锡兵吼:“周哥啊,我真没辙了。你小姨子一个劲儿嚷着要离家出走。嫂子根本拦不住她,鞋都跑丢了。这孩子油盐不进,说什么都不听。”
周锡兵一听就急了,让六子赶紧把手机给王汀。别的先不管,起码得让王汀到暖和的地方待着吧。这么冷的天在外头,光着脚就穿个棉睡衣,直接能把人冻出肺炎来。
王汀一直在拼命地劝王函。六子把电话塞给她时,她原本能撑住的,虽然着急又难过,可她真能撑住的。结果一听到周锡兵的声音,她膨胀了整个胸腔的委屈像是找到了倾泻口,直接汹涌而出:“王函要走,她不肯回家。”
话还没说完,王汀的眼泪就簌簌往底下掉。她浑身跟掉在冰窟窿一样,她的脚冻得已经没有知觉了,风刮着她的脸,割肉一样的疼。有一瞬间,她甚至想随王函去了。她凭什么,凭什么要大冷天的大晚上,这么形容狼狈的追出来。她也是个普通女人啊!
周锡兵听到王汀抽泣的声音,二话不说,立刻让人赶紧往暖和地方待着去。
王汀不肯。她心里发狠也只是发发狠而已,哪里真能不管妹妹了。她委屈地朝周锡兵哭诉:“王函不肯回家。”
“你把手机给她,我跟她说。”周锡兵心疼得厉害。他心道这也就是小姨子下不了手,要是小舅子,分分钟上手揍个皮实,让知道什么是规矩。大晚上的往外头跑,成心折腾人好玩呢。把她姐冻出个三长两短来,她就高兴了!
王函不肯跟周锡兵说话。她不蠢,周锡兵明显跟她姐是一国的。现在她凑上去,除了讨骂还是讨骂。
六子在边上只差拱手作揖了。他最怕跟这种年轻小姑娘扯皮。打不的骂不得,讲道理的前提是人家肯理你。这位小姑奶奶明显就不是愿意理睬他的主儿。当着人家姐姐姐夫的面,他还能吓唬她不成?
周锡兵喊六子放公放,不接电话也得听着:“王函你给我站住!”
警察的声音似乎天生具有威慑力。王函一直有点儿畏惧周锡兵,此刻被他的声音一震,原本迈出去的脚也吓得缩回了头。可是强烈的自尊支撑着她,她不愿意就这样在周锡兵面前认了输,明明是她姐侵犯了她的隐私权。她梗着脖子强硬地表明自己的立场:“我就不回去!你谁啊,不用你管!”
周锡兵忍无可忍,吼了一句:“你以为我乐意管你!要不是为了我老婆,我管你?”
王函直接嚷嚷起来:“轮不到你们管!我不用你们管!”
周锡兵的声音中压着火气:“够可以了你,王函!你作什么作啊!你不就是仗着你姐宠你惯你什么都让着你,你才有恃无恐么你!”
不问三七二十一,上来就说她无理取闹?王函也来火了:“你怎么不说我姐不尊重我,直接看我电脑啊。我电脑设了密码都没用!我以后还能在你们家放东西吗?”说到了“你们家”这三个字,王函愈发委屈起来,“反正你们是一家的,我就是外人。我不要你们管!”
周锡兵一点儿哄哄王函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冷了声音:“你这就委屈上了?你有没有心啊!这么多年,你姐受的委屈还少啊!你自己摸摸良心问问你自己。你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有你这么作的吗?大晚上的往外头跑,害你姐穿着睡衣鞋都跑掉了。我这是人不在面前,我要人在面前,我分分钟跟你翻脸。我老婆,我声音大点儿我都心疼她害怕,要她受你这么磋磨?”
王函气得嗓子都劈了,简直气急败坏:“我姐不尊重我,她看我电脑!她从来都不尊重我!”
周锡兵冷笑:“退一万步讲,就是你姐有做的不到位的地方又怎么了?只要是人,都有情绪。你还不带你姐有点儿情绪了?你藏着掖着鬼鬼祟祟的,你姐能不担心吗?这么多年了,你姐为你受的委屈少吗?你自己摸着你的心好好想想,你们之间,到底是谁亏着了谁?这么多年了,你们全家都亏着你姐!”
六子在边上听得心惊胆战,乖乖,周哥的胆子真是通天了。他竟然敢这么跟小姨子说话,真是不怕得罪嫂子的娘家人。他不知道的是,在周锡兵的逻辑当中,首先有了王汀,他才跟王家人建立起联系。在这个基础上,王汀是唯一的关键人物。惹毛了王家人就惹毛了,他还嫌王家人亏待了王汀呢。
六子帮王汀找回了棉鞋。然而冻木了的脚即使揣进了棉鞋里头,依然感觉不到任何温暖的气息。王汀捂着脸,一个劲儿跟六子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麻烦你了。”
周锡兵在手机当中安慰她:“没事,回头我请他吃饭。别怕欠人情。”
六子护送两姐妹上了楼,又进屋坐了一会儿。王汀回自己房间换衣服,王函在客厅当中郁闷地抱怨:“又这样,明明是我姐不尊重我,为什么到头来还是我的错?”
周锡兵这次被王函气得不轻,尤其听到卧室里头传来王汀打喷嚏的声音,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因为你姐对你的付出,远远抵消了她在跟你相处的过程中做的不到位的地方。你别忘了,你姐不是你妈,你姐也是个年轻的姑娘家!你姐不欠你的!不欠你们家任何一个人的!欠了的是你们!”
六子直觉这种家庭内部会议,他不能深入地参与进去。他跟王汀打了声招呼,赶紧走人。
王汀匆忙地换上了家居服,尴尬地从房间里头出来送客。她手上拿着一袋子零食硬塞给了六子,让他带回去尝尝嘴儿。当着王函的面,六子借口自己是路过。可王汀又怎么会心里头没数。如果不是周锡兵找了人帮忙暗中保护她。谁大正月里的一大晚上,恰好路过到她们姐妹面前。
六子拗不过王汀,只得接了她给准备的各种吃食,才赶紧告辞走人。
王汀打着喷嚏进了厨房,她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厨房熬上姜汤。现在已经煮的差不多了。她盛了姜汤,还没有端到客厅里头,周锡兵的电话就追了过来。王汀哭了一场,鼻音有点儿重,加上受了凉打喷嚏,即使看不到人,光听声音,手机那头的人就能勾勒出个凄凉的模样。
周锡兵火了,难得在王汀面前用命令的口吻说话:“睡觉!喝了姜汤你自己立刻睡觉。她多大的人了?你还伺候她喝姜茶。她要喝自己不会弄啊!”
王汀哭了一场,情绪已经缓解了不少。被周锡兵这样疾言厉色地怼着,她还帮王函说话:“是我不对,我不该强行看她的电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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