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自我怀疑,也许自己就是个同性恋也说不定。而同性恋意味着什么,程易禾不是不知道。
他的世界仿佛精心摆好的多米诺骨牌,轻轻的一推,便全线崩塌。对过去的怀疑与对未来的迷茫,让程易禾顿时迷失了自我,他仿佛骤然踏入了一片迷雾森林,没有来路,没有方向,懵懵懂懂不知所措。
夜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便顶着凛冽的寒风独自坐在顶层。
程易禾背靠女儿墙,一条长腿曲起,一条长腿大喇喇伸着,夹着烟的修长手指已被冻僵,可他仿佛完全感觉不到似的。
他的思维似乎也被冻僵,伸出的腿被踢了一脚,才注意到身旁竟站着一个人。
程易禾抬眸,黑暗中看了半晌,才认出是他的同学刘嘉阳。
更准确的说,是他法学专业的同学,程易禾开学后,除了自己原本的专业,又申请了修双学位,选择的就是法学。刘嘉阳宿舍在他这栋楼的后面,两人关系不错,刚分手的女友就是他介绍的。
“刚才去寝室找你,你不在。”
刘嘉阳随意的坐在程易禾身侧。
程易禾似乎猜到了他此行目的,懒懒的答非所问道:“哦,他们还没睡啊?”
刘嘉阳噗嗤笑了出来,道:“你不会以为我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程易禾碾灭了烟蒂,没有说话。冷峻紧绷的下颚线条,显示出他此刻不愉而尴尬的心情。
不知为何,刘嘉阳嘴角渐渐失了笑容,道:“你对她是认真的吗?”
程易禾不咸不淡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噎得刘嘉阳半晌没有开口,因为隐藏的意思便是:关你屁事啊。
程易禾过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话说的不好听,为了缓解气氛,即便心情很差,还是笑道:“怎么看你搞得也像失恋似的?”
刘嘉阳勉强牵了牵嘴角,道:“没,只是看你挺消沉的,难道我摆着笑脸来刺激你?”他的语气,如果仔细分辨,有种怪怪的酸酸的味道,不过程易禾已经习惯刘嘉阳时不时的就会突然变得特别古怪,并没有多想。
而程易禾并不想让别人误会他会因为和女友分手这种小事悲春伤秋,简单解释了一句,道:“我不是因为和她分手而消沉。”
刘嘉阳道:“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男生之间,相处起来大大咧咧,很少会这样刨根问底,问完这句话,刘嘉阳也觉得自己问的太多。
但程易禾还未收拾好自己纷乱的思绪,并没有因他的越界而不快。
两人一时间,同时陷入了沉默。
寝室楼前,光秃秃的树枝,被厚厚的积雪压的咯吱咯吱作响,吧嗒一声,甚至能听到雪从枝头掉落的声音,更远的地方,校园里一排排路灯仿佛威严的守卫,忠诚的洒下寂寞清冷的光。
而他们这一小片天地笼罩在阴暗的夜空下,更显得程易禾的侧颜晦涩不清,长时间的沉默,让刘嘉阳越来越忐忑,在他以为程易禾已经生气的时候,程易禾忽然开口,道:“也没什么,那女孩儿说我是同性恋。”
程易禾语调松快,像是在说一个好笑的笑话,但刘嘉阳的心狠狠颤了一下,甚至牙关都在不自然的打颤,声音异常紧绷,问:“那……那你是……吗?”
程易禾淡淡的反问:“你说呢?”
刘嘉阳重重喘了口气,每个字仿佛硬生生从紧绷的嗓子里跳出来似的,“当然……当然……不是了。”
程易禾摇一摇头,内心苦笑,没想到,上了一个大学,竟然开始怀疑自己的性向。
但自此,他没有再接受任何人的告白,恢复了繁忙而单调的学习生活。
时间一晃而过,就到了寒假。
程易禾准备回家的前一天,提前给家里打了电话,只大致说了一下到家的时间。而当他随着熙攘的人群,走出出站口时,竟然望见了立在人群中焦急张望的爸爸妈妈。
程易禾快步迎上去,道:“来这儿干嘛呀?这么冷的天。”
两人游弋寻找的目光这才定在程易禾身上,程荣建用力拍拍儿子的肩,笑呵呵的接过程易禾的行李,道:“又不忙,就来了。”
程易禾忍不住想再埋怨几句,但久不见儿子的赵瑛话还没说,眼圈先红了,程易禾看到后,把到嘴边的话就给咽了下去。
程荣建借了一辆小轿车来接儿子,程易禾乘火车太累,上车后先歪在副驾驶上眯了一会儿。等他睡醒时,已上了入村的路。
隔了半年,没想到变化还挺大,村里重修了水泥路,车开在上面十分平稳,不像过去的土路,只要下雨下雪的,就会泥泞不堪。
程易禾道:“这样的话去镇上的路就好走多了,程林上下学也方便。”
程易禾刚说完,便敏锐的察觉到,程荣建的脸色沉了几分,便问:“怎么?出了什么事吗?”
程荣建道:“你一直在外面,家里的事,让你知道的多了怕你担心,就没有告诉你。你二叔两个月前摔了腿,现在还卧病在床呢。”
程易禾顿时着急,道:“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告诉我?我请假也能回来看看的,不知道你们整天怎么想的。”
赵瑛坐在后排,闻言伸手锤了副驾驶的座椅一下,“你给你爸急什么?你二婶儿那种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二叔住院钱不够,你爸去给她送钱,她还一副该她的、又嫌少的模样,好像咱们欠她似的,你回来去看她脸色?”
程易禾还未开口,程荣建道:“送钱倒是小事,毕竟是兄弟,都是应该的。就是她这种人的思维咱们正常人无法理解,不管家里再怎么样,她也不能不让程林上学呀?”
程易禾顿时瞪起了眼睛,惊呼道:“什么!?”
赵瑛冷哼了一声。
程荣建把着方向盘不住的叹气摇头,程易禾转身去问赵瑛:“为什么?我二叔生病和程林上不上学怎么又扯到一起了?”
赵瑛道:“谁知道她怎么想的,反正她说过完年不让程林上学了,在家照顾你二叔,等你二叔彻底好了,让他跟着咱们村在外面带工的老黑出去打工挣钱。”
程易禾刹那间就被燎起了火,只觉太阳穴突突狂跳,气的脑袋都要炸了,嘴里的话憋也憋不住,机关枪似的冒了出来:“她算什么!程林又不是她生的,细算起来,人也不是她养大的,前几年还不是我奶奶帮着带的孩子,奶奶不在了,程林自己都不用她操心了……”
赵瑛道:“行了,少说两句吧你。”
程荣建道:“你自己知道轻重就好,你二叔现在摔了腿,也不能去上班,家里少了经济来源,你二婶儿心里难免着急。”
程易禾冷哼一声,抱臂不语。
程荣建道:“孩子不能不上学,我也知道,程林上学的钱我会先垫上。但是这件事,要年后才能和你二婶儿商量,毕竟程林还是她的孩子,说的再难听一些,程林还要在她手下讨生活,就算你们兄弟感情好,但你也这么大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还用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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