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对于这个捡来的孩子,张俊艳心里直发酸,凭什么他们家捡人都能捡一个男孩儿。
她面上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探头看了看孩子的脸,小脸尖尖,不是福气相,心里就不大喜欢了。又认为这是赵瑛不要的才给了她,张俊艳心里更不乐意,委婉道:“娘,你怎么能随便捡孩子呢?万一人家父母找过来了怎么办?”
程奶奶道:“哪个亲生的父母丢了孩子不找的,既然扔在山上,肯定是不想要了,这点儿你放心,况且,咱们就说是你大嫂生的,也不是不可以。”
赵瑛忙插口:“娘,怎么能说是我生的呢?”
张俊艳也是呕得慌,没有再说话。
程奶奶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劝道:“那行行行,再找理由总成了吧。”拉着张俊艳的手,苦口婆心道:“老二媳妇呀,娘也知道,不是自己生的肯定会隔一层,只是养着养着就好了,毕竟会有感情的。再说,生孩子这种事,也急不来。况且,不是一直有人说,家里生不出来孩子,如果抱一个来,才能招来嘛。你看看咱们村里,也不是没人抱养,根本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张俊艳也听说过,邻村的一个女人,七八年生不出孩子,花了五万块去买了一个男婴,结果第二年,自己就生了一个,然后就仿佛解开了什么诅咒,接二连三的又生了一男一女,家里人丁兴旺,过的是和和美美。
张俊艳想到此,也有点心动了,道:“那我得回去和他商量商量,万一他不同意,我剃头挑子一头热,也不行。”
既然她已经这样说,程奶奶知道这算是成了,自己的儿子还不了解?
又说了一些闲话,张俊艳便走了,第二日竟然起了五更来敲赵瑛家的门,当时他们还在睡梦中,听到声音,半梦半醒的脑子不甚清晰,反应好久才想起来可能是老二他们来抱孩子,急急忙忙的披衣起床给他们开了门。
因为有了弟弟程易新,当时程易禾早已和父母分房睡了,东屋隔成两小间,他奶奶睡外面,他自己睡在里间。
张俊艳夫妻把他捡来的“妹妹”抱走时,他还睡的毫无所觉。
早上起床吃饭,程易禾才反应过来家里少了什么,呆呆的跑到正在做早饭的赵瑛身边,问:“妈,妹妹呢?”
赵瑛说:“你二婶儿抱走了。”
程易禾顿时不干了,跺脚大喊:“你怎么能这样!让她还回来!那是我妹妹!”
赵瑛正忙着炒菜,也懒得理他,道:“你吵什么,你二婶儿抱走了,同样是你弟弟,有什么不好!”
小孩子的世界大人无法理解,在程易禾看来,既然是他捡来的,那“妹妹”就是自己的所有物,父母不声不响的竟然把自己的东西给了别人,程易禾简直怒火中烧,掉了几颗金豆子,跑进屋里再也不出来。
赵瑛叫了好几遍,连哄带威胁的,不管怎么说程易禾就是不吃早饭,赵瑛只好拉着嘴噘的能挂葫芦的程易禾去他二婶儿家看妹妹。
虽然大人之间的暗潮涌动一般波及不到孩子,但多多少少还是会有影响,程易禾本来就觉得二婶儿对他不好,所以他也不喜欢二婶儿,这次她抢走了“妹妹”,他更不喜欢这个二婶儿了,小小年纪就知道不登二叔家的门了。
张俊艳把小宝宝抱回家后,以防事情有变,程奶奶催着大儿子程荣建当天就去给孩子上了户口,名字就叫程林,算是把这件事彻底落实了。
而妹妹被抢后,程易禾也没有了时间再闹,很快过了九月,他就开始在村里的小学上学,满脸褶子的老师、写满粉笔字的黑板、灰扑扑又噪杂的操场占据了他全部的生活。只有在放学路上,路过二叔家时,能从里面听见嘹亮的哭声,但程易禾也仅仅是驻足了一瞬,便和小伙伴们推推搡搡、呼啦一下跑远了。
时光过得飞快,整整两年之后,张俊艳不负所愿的生出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儿子。
程易禾却从一个乖乖上学的好宝宝,变为了整天带着一群弟兄逃课、掏鸟窝的小混蛋。
打也打过,骂也骂过,没有任何效果,反而有剧烈反弹的趋势,赵瑛实在是没办法管教。
这天,程易禾又是领着一群弟兄呼啦啦跑过村子的小土路,像一群小野马似的身后尘土飞扬,再次跑过他二叔家门口的时候,程易禾已经跑过去五六米远了,又一阵风似的刮了回来。
只见他二叔家的门口,竟然坐着一个奶团子似的小娃娃,小娃娃的一双眼睛又黑又亮,比程易禾玩儿的玻璃珠子还要漂亮,一眨不眨的盯着人看,能把人给瞧酥了。
别人家门口坐的这么大的娃娃,不是浑身脏兮兮的,就是喜欢从鼻孔里拽出来鼻涕吃,程易禾很是讨厌他们,骤然见到一个这么可爱的、干净的娃娃,也是十分好奇,仔细观察了许久,才从记忆的深处寻回了些零碎的片段,这不就是他捡回来的妹妹吗!
原来已经长的这么大了!
此时的程易禾正是信奉武力至上的中二年代,当下抬着下巴,走到奶娃娃面前,喝道:“喂!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奶娃娃一怔,大眼睛顿时溢满了泪水,要掉不掉的,十分可怜,
程易禾喝道:“我问你话呢!”
奶娃娃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声音特别的嘹亮,紧接着只听里面传出他二叔的声音:“林林!?谁欺负你了?”
程易禾一缩脖子,呼啦一下跑的没影儿了。
当晚程易禾就挨了一顿竹笋炒肉,不止因为他把弟弟给吓哭了,而且学会了把卷子上红艳艳的70分,给改成了90分。教学的老师都是一个村里的,赵瑛看到儿子好不容易考了一个说得过去的分数,见到老师后还笑呵呵的恭维了一番,两厢一对话,才知道是程易禾私自把分数给改了,赵瑛顿时气得面红耳赤,脸都没地儿搁,回来后自然把气全撒在了程易禾身上。
程易禾却不认为私自改成绩是天大的事,只觉得二叔这次做的太不地道,如果二叔不告状,妈妈也不会这么生气,所以从此只敢绕路走,再也不敢出现在他二叔家门前的路上。
而过了没有六七天,程易禾因为老师留着他背乘法口诀表,足足比别人晚了一个钟头才放学。程易禾只要想到回家又要把口诀表抄十遍,就觉得人生是如此的渺茫,孤独而悲伤的行走在乡间小路上。
忽然,只见前面有几个孩子围在一起,不知道鬼鬼祟祟的在干什么,程易禾偷偷踅过去,从缝隙中,只见站在中间的就是那个现在叫林林的奶娃娃。
其中一个个子最高的小孩儿突然推了程林的肩膀一下,恶劣的问:“喂!听说你不是你妈亲生的,你为什么不去找你亲妈,在我们村子里做什么?”
两岁多一点儿的孩子,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是因为太害怕了,眼中蓄满了泪水。
另一个小孩儿又伸手捏了一把程林的脸蛋儿,程林长得比村子里所有的女孩子都要白,当下只见他的左脸便被掐的一片惨红,眼中豆大的泪珠也跟着掉了下来。哆哆嗦嗦后退一步,又被身后的小孩子推了一把,弱小的身影十分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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