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救赎_郑小陌说【完结】(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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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礼笑着阻止她说得更多,伸手扯了把左忱的头发,声调拖长:“行——不用找借口,知道小忱儿你对我好——”

  “别拽我头发。”

  陈礼又拉了一下。

  左忱一把扯回来,招呼都没打,转身就往住院楼里走。陈礼咧嘴,扭身走了有一段,忽然叫她。

  “哎,小忱儿。”

  左忱停下来,回眸对她。

  两人之间有点距离,陈礼抬着嗓子说:“你给他找个护工吧。这都三天了,没我光你自己,这么耗在这儿不行。”

  “……”

  远远的,她望见左忱沉默地垂下眼睑。

  陈礼又张口:“你——”

  “别说了。”

  左忱忽然打断陈礼。

  她侧脸背着上午鲜明的阳光,半边身子已经踏入了大楼的阴影,眼底有疲乏,细薄的唇紧抿着,映不出血色。

  “走吧,别说了。”

  “……”

  陈礼飘扬的心情慢慢坠下去一些。

  她站在原地,无声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走了。

  左忱目送她,转身上楼。

  那天手续办完后,左忱就把苏惊生转到了单人病房,所幸青海的医疗资源并不紧张,只要有钱,这点并不难实现。

  很多时候,仅仅有钱并不能改变任何现实。

  推开房门,左忱径直走到苏惊生床边,把东西放下后,她脱了外套挂在阳台,回来坐下。

  左忱做这些时,苏惊生一直紧盯着她,直到她坐下,它才矮下视线,盯着她的皮靴。

  “苏惊生。”

  它听到她用冷淡的声线呼唤,但它没有抬头。

  “苏惊生。”

  她又喊了一次。

  苏惊生很慢地抬起眼睛,视野中,左忱的脸毫无表情。

  左忱说:“我昨天告诉你的事情,你都记住了么。”

  苏惊生没有回答。

  左忱说:“我不会在这里耗半个月,你需要早点好,不要抗拒治疗。”

  苏惊生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她看上去很温暖的高领黑毛衫上。

  左忱继续说:“无论陈礼跟你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决定权。我不可能让你再回家,你需要放弃这个想法,回家你只有死路一条。”顿了顿,她说:“陈礼就是那个红头发的人。”

  “……”

  视野错开,两人互相“对视”了一会,似乎确认它听进去了,左忱从鼻子里出口气,弯腰拿起地上的塑料袋。

  袋子里有一些水果,还有一只手机。

  “我给你买了只手机,手机号用你名字注册的,我的号存在里面,你有事可以打来找我。”顿了顿,左忱微皱眉说:“小事尽量自己做。”

  她把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摆在苏惊生的被上,最后拿出一卷皮尺,声音依旧冷淡。

  她说:“把胳膊伸出来。”

  苏惊生没听见一样。

  于是左忱叫它的名字,然后将话又重复了一遍。

  她的声音冰梭般冷而直,命令式占据主导,也没有任何语气词,但丝毫不急迫。那淡漠低平的声线就是一条表格中的线,每一个平仄都规律,不惊人的响彻着。

  从换病房开始这几天,苏惊生再也没失禁过。

  左忱等待着。

  起先只是很细微的变化,接着被单鼓起一小块起伏,慢慢的,苏惊生从被单下露了出来,连着它深蓝色的新毛衣,和盖过半只手掌的袖口。

  它如同每一个年幼的惊惶,在代表未知的成年者面前,怀揣满溢的迫不得已,极为谨慎而迟疑的,将触角交付。

  左忱接住它微湿的手掌,站起身半弯腰,将卷尺一头递给它。

  “自己拿好。”

  于是苏惊生的指尖夹住了卷尺末端。

  丈量的距离极为靠近,来来回回,从左到右。

  左忱今天没有扎头,只在脑后挽了个很胡乱的结。苏惊生微低下头,在垂到面前的发丝与发丝间,闻见很熟悉的洗发水香味。

  它知道那个的牌子,甚至能背出价钱,一大瓶29块7毛,兑一半水的话能用三个月。

  “放手。”

  于是苏惊生慢慢放手。

  香味远了一点,又近过来,环过身后的双手展出一个几乎完满的拥抱。胸前的皮尺拉紧,他跟着低头,两双眼睛交汇在一个点上。

  皮尺远离,香味也彻底远了。

  他看着左忱在个黑皮本子上记下几个字,掏出手机,走去阳台。几十分钟后再回来,左忱身上带着股淡薄的烟味。

  她从提包里拿出电脑插上,等待开机时,左忱扫了眼苏惊生,起身洗了一挂葡萄放在床桌上。

  她把它的手机拿来,给它演示了一遍怎么开机,怎么进入游戏。

  然后左忱说:“玩吧。”

  话落她挽起袖子,对着电脑,不再多施舍一个字。

  苏惊生没有碰放在那的手机,它睁着双眼,沉默地盯着左忱。

  正午的阳光照在她半边身上,打出高低的光影,衣领包裹颈项,黑与白在下颌出现一个断层,她微眯着眼,深褐色的双眸平直移动,瞳孔中有四四方方,明亮的小窗。

  苏惊生看了很久,直到光影缓慢的改变,直到它撑不住渐渐入睡。

  苏惊生的身体很差,治理过后,药物将大量积压的症状翻出来,它现在集中注意力一个多小时就要睡一阵。

  这层病房楼高,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偶尔护士查房推门的轻响。醒醒睡睡之间,视野里有模糊的变动,有什么哗啦啦的响。

  它微睁眼,很快又撑不住地合拢。

  似乎有谁走来,往它身体里打进很凉的东西,它已经逐渐习惯。

  等再次睁开眼,四周全是昏暗的——它睡过去一整天。

  苏惊生动了动头,看到左侧的窗帘拉上了。视线往近处来,靠窗的床头柜上摆着一碗葡萄,有点蔫。

  它用掌心抹抹眼睛,向另一侧床头柜扭头,视野里闯入这几天最常见的独幕。

  左忱枕着自己的单臂,半趴在电脑上。

  苏惊生慢慢撑起身,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它的视线滑过她散落到地的长发,她不曾放松的唇,眉心的折痕,还有终于闭上的,那双淡漠的眼睛。

  她像身负千斤。

  走廊里死寂般安静着。

  护士都不在,悄然去休息了。

  “……”

  苏惊生垂下眼睑。

  停了一阵,他撑着床,无声地挪向左忱。

  靠近了一些后,他缓慢伸长脖颈,与她的睡颜凑得很近,鼻对鼻,眼对眼地打量。

  又看了很长的时间,苏惊生忽然极轻,极轻的,用鼻尖贴住了左忱的鼻尖。

  两块干燥的皮肤只接触了一秒。

  接着,它很快无声后退,窝回被子里,侧着头,在长久的凝视中打发过这个岑夜。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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