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左忱没说话。
抬脚把烟踩灭,她弯腰捡起。
垂眼片刻,左忱说:“所有人。”
她手捻着那枚烟头,苏惊生跟着她的视线落在上面,白色的滤嘴,银色的线。
“我……”
她慢慢说了一个字,忽然轻笑一声。
“我最开始抽烟,就是因为周围人说女人不能抽烟,所有人都说。抵抗的同时也在被束缚教化,我就是这样长大的。”
她从眼睑上看向苏惊生,眼神凉而直,像世界看向她自己。
“苏惊生,到这个年纪这个位置,我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为自己抵抗下去。我已经不能可爱了。我希望你不要像我,不必抵抗着这一切长大,但你仍要抱有戒心。”她扔掉烟头,对苏惊生说:“不要学我抽烟,这不好。”
红姨在边上叹气,也说:“小惊生,听左小姐的话,啊。”
苏惊生垂眼点头,接着又说:“我就是随口,而且说要打火机,也不是为了抽烟……”
“嗯?”
“……”
左忱出声,苏惊生不语。
她有些局促地看了眼红姨,红姨笑了一下,理会地转身出去,还带上了门。
门阖上,苏惊生抓抓头发,手在半空犹豫。
再犹豫。
停了许时,她一咬牙抓开凌乱的床被,里面的脏摊在阳光下。苏惊生开始时不敢抬头,这会儿全揭开了,她反而吸口气抬起脸,直视左忱。
左忱懵住了。
她脸上的神情让苏惊生尴尬得浑身燥热,但勇气阻挡了她再次低下头。
左忱懵的脑子里一时间什么都没有。
“你……”
她停顿半晌,说:“苏惊生,你牛逼。”
苏惊生:“……”
话出口左忱就掐了掐眉心,表情明显是在后悔踩灭了刚才那只烟。
她很快转身出去,片刻回来,左忱手里拿了个烟灰缸,关上门她冲苏惊生招手,两人一块坐到床边下。
刚才那阵空白扛过去,左忱的语气恢复平静。她问苏惊生:“你看过自己的病例了吧。”
即使她没有主动给苏惊生看过,疑问句仍旧说出了确定式。
苏惊生不出意料地轻点了点头。
左忱弹弹烟灰,说:“你既然知道自己是真两/性畸形,应该也在网上看过病历和诊断,还有后期的处理方式了。”
苏惊生咬唇点头。
“那么苏惊生。”左忱说,“现在男女的第二性征都已经表显,你必须及早为以后做决定。”
她说。
“苏惊生,你想当男人,还是想当女人。”
苏惊生忍耐着,忍耐着,最终无法克制地低下头。
左忱问过两次她这个问题。第一次,她说了男人,而这一次,她说:
“我不知道。”
“……”
沉默片刻,左忱说:“好。”
她按灭烟,起身对苏惊生说:“起来。”
苏惊生问:“去哪?”
左忱说:“你把饭吃了,咱们去找吴大夫。”她走出屋穿起大衣,整理着说:“你既然还做不了决定,那就先把该了解的了解了。”
苏惊生连忙起身换衣服。
草草吃了早餐,左忱让他吃下布洛芬,拿上病历,两人打车去了市里一家私立医院。
路很熟,人也都在老地方,左忱是这常客,不用预约,挂了号就进。
苏惊生拉着左忱的发梢,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诊室门口,左忱推门,里面一个女大夫正弯腰在收拾地上一大摞病例,两人抬头一个照面,都愣了愣。
左忱先客套地笑笑,说:“您好,吴泽林大夫在这儿么。”
女大夫也客气地说:“吴大夫暂时不在,我给他代一天班,您进来坐吧。”
左忱往回退身,说:“那就算了吧,我明天再来。”
女大夫看了眼苏惊生,说:“孩子看还是您看?“
左忱说:孩子看。”
女大夫和气地嗨了一声,“现在孩子课业都重,你们也忙,请个假不容易,明天吴大夫要知道我没给他代好这一天,不定得怎么埋怨。要不这样,您跟我简单说说,号都挂了,是不是。”
这人话说得好,左忱对她印象不错。她扭头问苏惊生,“反正只是了解点事,你愿不愿意。”
苏惊生没什么异议。
两人于是进了诊室,净白的门咔嗒一声,合上了。
再打开,就是半个多小时后了。
左忱没什么表情,只是苏惊生看上去明朗了些。
女大夫送人出来,左忱转头说:“刘大夫,谢谢了。”
刘国珍说:“没什么,都是该做的。你们慢走啊。”
左忱点一点头,揽着苏惊生的肩,两人离开了医院。刘国珍转身回到诊室,继续接下来一天的工作。
私人医院一天病号不算多,比起刘国珍以前待的大医院,工作环境好太多了。一天看完二十来个人,晚上八点交班时,吴泽林来上班,刘国珍把苏惊生的事跟他反馈了反馈,收拾东西回家去了。
刘国珍的家也在市里,距这家私人医院不远,就北京这个路况,徒步十五分钟,开车一个小时也就到了。
家里房子很大,上下两层的大复式有接近三百平,是她和哥嫂一块出钱买的,她一个人住楼上,养着两只猫,哥嫂住楼下。
回家开门,猫跑到门口来接她。
她挨个儿摸了摸,猫呼噜着跑了,刘国珍脱鞋进屋,哥哥已经下班了,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打了个招呼。
“哥。”
“嗯,回来啦。”
刘国才回答。
刘国珍问:“嫂子呢?”
刘国才说:“不知道,吃了饭就出去了。”他看也没看刘国珍,随口说:“饭热在保温箱里。”
刘国珍答应一声进了厨房,没一会端着碗出来,两只猫跟着她一块。
刘国珍在沙发上坐下,刘国才伸手,刘国珍靠过去倚着他。
刘国才问:“换的医院累不累。”视线还在电视剧上。
刘国珍说:“比在国立可轻松多了。就是病号都是有钱的,很多稀奇古怪的,不如在国立看得轻松。那个一天六十来个,全是一样的,闭着眼砍韭菜,咔咔咔就一天儿。”
刘国才拍拍她的肩膀,“行,不管怎么样不累就行,我就放心,挣多挣少无所谓。”
刘国珍差点让饭呛着,咳嗽两声说:“那——我也不能光吃你啊,是不是。”
刘国才笑说:“我养你都行。”
刘国珍踹他一脚,“你这话怎么不早说十年啊,现在晚啦。”
“嘶——”刘国才终于把视线转到她脸上,“长劲儿了你是不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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