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她觉得我们的关系是不正常的。季惜是她唯一的儿子。他还小。根本不懂什么是真正的男女之情。
她说的好象是我引诱了季惜。是我引他走上什么邪路。
我也没反驳。
她劝我离季惜远远的,最好离开这个城市。
我没反应。
我当时脑子里想的不是眼前的女人,也不是季惜,更不是我自己。
我忽然想到过去。大约十年前,曾经,我的母亲也曾经对他说过类似的话吧。我忽然有种因果循环的感觉。
当年,我怪母亲,也怪他。怪他就那么轻易放弃了我们的感情。
现在,我就是当年他的处境,我不能否认我也想逃。
我不禁想:也许离开对季惜更好。他还有他的未来。我也许真的是季惜美好未来的阻碍。
他当年是不是也这么为我想的呢?
昨天他因为我而受的痛苦,今天又原封不动地回到了我的身上。
我的沉默和漠视,显然激怒了眼前这位女士。
她的声音高了,话语也刻薄了起来。
她说,别以为你有什么才华。能赖在这个公司不走。你能来这个公司,能做到现在的位置,都是靠季惜推荐,和背后支持。没有季惜,你就是过一万年都别想有自己的品牌。你设计的东西我看过了,什么乱七不糟的,根本没有顾客会买。季惜还要一意孤行地把它变成品牌。根本就是胡闹。
她说,你勾引季惜,该得到的也都得到了。这里根本不是属于你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的地方,请你马上滚出时装界,滚出季惜的生活。
她扯碎了我所有的信心和自尊。我作为一个服装设计师的骄傲和自信,在那一刻完全崩溃。我作为一个人的自尊也被她无情地践踏了。
我的心被碾成一片碎玻璃,而我自己只不过是一滩烂泥。
脸颊滑过一滴冰凉的水,我知道我哭了。
她愣了一下,问,你还是主动离开吧?
我没有任何语气失神地说,是。
她说,这张支票就算是给你的路费。走的越远越好。我不想再看见你。
她走了。
我一个人在原地站了一会。
然后回到我的办公桌收拾东西。
我什么也没有拿走。
我疯狂地把我所有的设计图纸都撕成碎片。
我心中的难过和郁闷无所发泄。在撕东西的时候,我多少可以发泄一下。
我把所有我设计的服装做好的样本,也都从衣架上扯了下来,用剪刀剪成一片一片的。
五颜六色的碎布片在我的剪刀下飞舞,象蝴蝶一样美。
那是滴着鲜血的蝴蝶。我不知何时让剪刀划破了手。我一直没有发现,直到所有的衣服都变成了碎布片,而上面斑斑点点地染着我的血迹。
我随手抓起一块布片系住伤口,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公司。
我当时想,如果不管伤口,让血一直流下去,就这样死了算了。
但还是在路过某家医院门口时反悔了。我走了进去。
我为什么要为一个一直在骗我的人去死?
如果只是我自己没有才能,我不会这么难过。
我难过的是:季惜一直在骗我。
我找到工作后,第一个告诉的人就是他。
他说,我说你就是有才能的。不可能找不到工作的。
第十一章 逃
年少轻狂时经常和挚友谈起梦想和未来。
我说,我想去日本。
原因大约是,我年少时,日本文化输入正是鼎盛时期。什么日本漫画、日本偶像剧、动画片,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我的人生观和价值观。
我看到的是个美化后的日本,成了我梦中向往的地方。
加之我喜欢美术,对漫画的偏爱,更让我对发展很快的基于成熟的日本漫画界有一种憧憬。想融入其中,哪怕做一个漫画家的助手。
当时我记得墨华说:我只想离开这个城市。
他说,如果说你的梦想是飞,那我的梦想就是逃;逃离现在的生活和一切……
他一直比我成熟、比我理智,就连梦想都比我实在。
一上大学,他就轻易地逃离了这个城市,完成了他的梦想。而我到现在也没到日本去过。
逃确实比飞容易的多了。
从医院出来,我连家都没回,就直奔火车站,买了去北京的火车票。
我之所以选择北飘。也不是完全丧失理智的行为。
在医院处理伤口的时候,医生以为我是自杀。他非常的好心,劝了我许多。包扎好后,又让我在病房休息了一会。
那时已是深夜,医院很静。
我的心情也渐渐平静,思路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公司的工作肯定是不能干了。
服装设计这行我暂时可能也干不了了。
我也不想再在这个城市呆下去。最好能远远的离开。
那我能去哪?
我脑中一下闪过一个人的影子。那是我大学的一个朋友,叫于卫国。春节时他给我来过电话拜年。
他说他现在在北京一个影视传播公司工作,混得还行。要我有事找他。
我当时抱着一种投机的心理,马上给他打了电话。
没寒暄几句,我就直接说,我想去北京发展,希望他能给我找个住的地方和一份能维持生活的工作。
当时我想他不答应,我也可以理解;经过刚刚那一劫,也不能够成什么打击了。
他答应的那么爽快,却是出乎我的预料。
他还让我在买好了车票后通知他,他好接站。
对我为什么忽然要去北京却一句不提。
我很感激他。当时没有他,我也可能会去北京,但不会那么顺利。
踏上广州去北京的火车时,我什么行李也没带,身上只有几百元钱的现金、手记和一张只有几千元存款的储蓄卡。
买车票时付钱我才想起,经理给我的赔偿金和他母亲给的支票还都在经理室的桌子上。
我没碰,也没看,所以没什么印象,走的时候也没有处理一下。
现在想来,该把支票撕了的,把钱放在经理抽屉里。但让我再回去做什么善后处理,是怎么也不可能了,就随它去吧。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火车上的两天两夜,我都没吃东西,只喝了一瓶水。实在是吃不进去,一看就想吐。
也许是后遗症,那次之后,我坐火车,再也不能吃任何东西了。
我的座位是靠窗的,我就倚在车厢上,盯着窗外的飞逝而去的景物发呆。其实我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想。
我之所以往窗外看,是因为一上车,我在车窗上看到了自己的眼神。
那是张完全没有表情的脸。不知道说是冷漠还是木然的眼神,连我自己都受不了;我又怎么能拿这种眼神去对着别人。
和大多数人不一样,我是那种越是受刺激越没有表情的人。面对季惜母亲的脸应该也是这样的木然,好象这一切都不关自己的事一样吧。
在北京站台看到于卫国的时候,他正大力地挥着手臂,叫着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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