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泥沼_格洛利亚【完结】(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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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我的存在就够了。”杨华伟拍了拍他的肩膀,走进办公室,“小樱,哥哥送你们回去。”

  杨华伟送他们到她家楼下,没跟上去,跟杨景樱说了句:“小樱,有事情给我打电话。”

  杨景樱点点头,谢了谢哥哥,让赵楷扶着她回家了。

  赵楷抱她进屋,把她放在沙发上脱下她的外套,羊绒的大衣,脏了只能送洗了,他闻到了大衣上的香烛味。

  他拨开她的刘海看她额头上的伤,心疼死了。

  “不会留疤的。”她苦笑道,“还看得出来吗?”她指着另一边的眼角问他。

  他捧着她的脸,仔细地看了很久,迟疑地说:“这里受过伤?”

  她点点头:“大概一寸长的伤口,砚台砸过来划伤的,没留疤,这次也不会留疤的。”

  他叹气,现在他都不知道他该生气该发火的对象是谁:“说吧,忙了那么久,居然今天才有机会好好坐下来。”

  “今天是我外婆忌日。”她流下眼泪,“四年了,四年前的今天,我外婆心脏病突发,过世了。”

  杨景樱讲了个对赵楷而言很玄幻的故事。

  31年前,杨景樱出生了,产房门口,真正开心的,只有她的外婆和她的爷爷。

  杨景樱的母亲是她外婆的独女,杨景樱作为她外婆第一个理论上也是唯一的一个第三代,外婆自然是欣喜若狂。

  杨景樱的爷爷有二子二女,大儿子生了个孙子,二女儿生了个外孙女,三女儿生了个外孙,他常说,要是小儿子给他生个孙女,他一辈子就没遗憾了,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都齐全了,所以他听到护士说是个女孩,高兴坏了。

  原本应该最高兴的杨景樱的母亲,因为丈夫和婆婆唉声叹气,冲淡了初为人母的喜悦。

  之后的事情,杨景樱不清楚,没人告诉她,她自然就不晓得了。

  她的记忆从三四岁开始,她最原始的记忆里,除了外婆,还是外婆,从白天到黑夜,她都是跟着外婆的,外婆说她第一个会说的字是“婆”,一岁不到就会对着外婆喊“婆”,双音节的单词对小婴儿毕竟太难,小小的她就简化为一个字。

  她对母亲,还是有点概念的,母亲偶尔会带她睡觉,外婆告诉她,她小时候,父母都是做三班倒的工作,只有父亲上夜班母亲不上夜班的时候,母亲才会带她,其他时间她都是跟着外婆的。

  外婆教她说话,教她吃饭用调羹用筷子,教她尿尿便便要喊大人,她的每一步成长足迹,都是外婆带着她走的,直到她五岁,被单位返聘的外婆被外派到外地工作一年。

  外婆走前,妈妈的肚子已经大了,外婆离开后不到半年,妈妈的肚子又小了,她的弟弟出生了。

  “怎么会的?”赵楷打断了她,“那时候独生子女政策多严格啊,你爸妈又是在国企。”

  “我妈是独生女。”她平静地说着,“当时的政策是,夫妻一方是独生子女,相隔五年就可以再生一个孩子。”

  赵楷点点头,让她继续说。

  外婆离开到她弟弟出生的几个月里,她还过着正常的日子,她上的是外婆单位的附属幼儿园,而外婆的单位就是父母的单位,所以她每天只要跟着父母去上学,放学了和小伙伴一起玩,吃饭睡觉她基本能自理,她还是个开开心心的小姑娘。

  弟弟出生后,坐月子的母亲自然需要人照顾,她出生后连看都不愿看她一眼的奶奶,乐颠颠地来照顾她的弟弟了,家里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奶奶做的,自此,她过了几个月每天只有一顿饭吃的日子。

  她记得很清楚,邻居接孩子时顺便把她从幼儿园接回来,她就出去和小伙伴一起玩了,天黑了回家,她喊:“我肚子饿了。”

  她弟弟被她的喊声吵醒了哇哇地哭,她奶奶冲过来,手上拿着一副筷子,对着她又打又骂,嘴里骂着赔钱货,把你弟弟吵醒,喊什么喊,饿死鬼投胎。

  她哭着扑向坐在床上的母亲,母亲忙着给弟弟喂奶,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她从小就是外婆娇养着长到六岁的,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哭天喊地的,她爸爸直接拎起她,把她关到门外,屋里的父母和奶奶任她怎么喊怎么敲门都不开门,她在屋外又害怕又冷,隔壁的伯伯一家又不在家,幸好邻居听到了,劝服了父母让她回家了。

  那天晚上她受了惊吓,立刻就发烧了,第二天父亲上班的时候把她扔到了幼儿园,老师发现她已经烧到39度多,联系她父亲,她父亲说让她去,老师不放心还是把她送医院打退烧针,晚上父亲来接她,无奈给老师看病的钱的时候那个脸色,把她吓得完全不敢撒娇,不敢说自己不舒服。

  她忘记了,自己是怎么挨过那场病的,可能是外婆五六年精养着她,让她有足够强壮熬过那场病。

  人是会自我保护的,哪怕她当年刚刚六岁,她学会了看人脸色,在家里,不敢说话,不敢哭,不敢提任何要求,不过尽管如此,她还是每天只能吃到幼儿园的午饭,从幼儿园回家,她不敢再出去玩,等着奶奶把饭做好,端着自己的碗巴巴地期待有自己的一份,可是,奶奶除了给母亲做的下奶的饭食,做的全是年幼的她不能吃的辣的,放了很多葱姜蒜的,就连白米饭,都是只做够她自己和父母吃的量。她记得非常清楚,每天幼儿园发点心的时候,平时挑嘴的她都要偷偷扔掉的点心,那几个月她都是狼吞虎咽地吃下去,饼干的碎屑她都会舔干净。

  她每天晚上都饿得睡不着,听到妈妈对爸爸说,你让你妈给小樱做晚饭,这样不行的,她闷在被子里,听到这句话,无声地哭了。

  但是下一句话,她又陷入了无边的绝望中。

  她爸爸说,饿死算了,养两个哪里养得起,赔钱货,养了也是白养。

  她以为母亲会反驳的,可是等待她的,只有无边的沉默。

  赵楷狠狠地捶了下沙发上的抱枕。

  “你奶奶,你爸我不说什么了,你妈真不是人,你吃不了重口味的,她从她吃得里面剩一口给你又怎么样了?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能吃多少?”赵楷气得恨不得穿越回去帮她做饭。

  她默然,以前,她一直为自己的母亲找借口,虽然理智上她早已明白母亲的绝情,但是潜意识中,她还是为她母亲开脱着。

  幸好这样的日子,她只过了几个月,她记不清了,约莫是三个月吧,外婆的徒弟,和外婆一起外派的方妈妈提前回来了,上班第一天就乐颠颠地到她们单位附属的幼儿园来看她,方妈妈自己也生的女儿,平时就喜欢长得可爱的杨景樱,方妈妈到幼儿园看到她就傻掉了,当场跟幼儿园的老师吵了起来,质问财务科科长的外孙女瘦成这样,为什么不跟科长说?

  方妈妈带她回家,吃晚饭的时候,汪叔叔这个大男人都看哭了,哪有她这个年纪的独生子女会像难民一样吃得狼吞虎咽,仿佛吃了这顿就没下顿了?晚上帮她洗澡的时候方妈妈又哭得一塌糊涂,杨景樱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姑娘,才几个月,方妈妈判断,这内裤至少两个星期没换过,尿路感染已经非常严重,医生也说再晚点治疗就会留下后遗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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