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烤上了之后,程殷把串着的香菇一个个拨下来,放在一个干净的小盘子里,推到李彧面前。
李彧就拿起筷子慢慢吃。
吃完了程殷又给他弄别的,年糕、香肠、茄饼……都一一给他弄好。
李彧沉默地吃着,一口一口喝着可乐。
程殷给他弄好了就拿起一串鱼排开始吃,吃了没几口,听到啪嗒一声:李彧的眼泪滴到了桌子上。
哭了呢,程殷叹了气,放下鱼排使劲儿拿纸搓了搓手,又给李彧递了一张干净的纸巾。
李彧接过去,声音还是挺平静,也没抖,慢慢说:“我妈不要我了。”
程殷没想到是这么大的事,心里咯噔一沉。
“她为什么不要你?”程殷小心翼翼地问。
李彧吸了吸鼻子,擦了眼泪,“我初二就一个人住了。爸妈离婚后,我跟爸爸一起住了几个月,接着爸爸去世了。妈妈隔一段时间会跟我一起住一两个月。后来隔的时间越来越长,一起待的时间越来越短。今年她只来家里看过我一次。我一直都知道,她肯定会抛下我的,她根本不需要这个儿子。”
李彧顿了顿,喝了口可乐。
“今天我去听了她的钢琴演奏会。最后一首曲子,应该是她最后一次以母亲之名向我传达了她的爱了。以后她不会再想起我了,她要开展她一个人的生活了。”
程殷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你是说,你妈要重新组建家庭了?”
“算是吧。”李彧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下,“她追求自己的钢琴事业,根本对我无暇顾及。”
程殷看着他,蹙着眉问道:“你从初二开始一个人过,她就没管过你了?”
“她最开始给我生活费。后来,她几乎不来看我了,只定期给我打钱,我拒绝了。我有爸爸的遗产,自己也有收入。”李彧说,“我不想让她觉得,我只是一个需要人照顾的拖累她的孩子。”
“但是,”李彧还是哽咽了,“她最终还是不要我了。”
程殷眉毛拧得更紧,“她亲口对你说不要你了?”
李彧笑了笑,语气苍凉,“她自己不会说出这种铁石心肠的话的。她要漂亮得体。她的琴声告诉我,我是她的拖累,我在阻挡她追求音乐的至高境界。她不来看我,不用想到自己有个尚未成年的儿子,就会在钢琴演奏上日益精进。”李彧几乎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她用她的琴声,告诉我,我在妨碍她,在拖累她。”
李彧又猛地灌下一口可乐,忍不住吼了声:“可我一直都在避免影响她!”
其他桌的人都看向李彧,李彧眼睛发红,抓着可乐的手不住地颤抖着。
程殷立马站起来抓住他的手,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放在桌上,回头叫了声:“老板结账,钱放这儿了不用找。”
程殷拉着李彧快步走开,李彧的手还在颤抖,程殷又搂上他的肩膀。
李彧挣扎开来,晃晃荡荡地走了几步,到对面漆黑的巷子里,李彧一拳砸向墙壁。
程殷吼了声:“李彧!”又赶紧扑过去拉住他。
李彧看着他,又猛地掉了眼泪,他迅速拿手背擦了一下,但是眼泪成串地掉下来,止不住。
程殷心如刀割,轻轻拍着他的背,慢慢叫了声“秀才”。
李彧靠着墙壁滑下来,坐到了地上,像是脱力了一样,无声地哭了半天。
程殷只好也蹲下来,沉默地看着地,偶尔给他递一张纸巾。
好一会儿过去李彧才又开始说话,“程殷,我没有朋友,我特别孤独。我父亲不在了,母亲不要我了,没人喜欢我。其实我一直觉得孤独是一种正常的情绪。可是,真的好难受啊。”
程殷搂了搂他,他知道的,孤独很痛苦。
“真的,我不觉得自己惨,也没觉得自己有哪点特别不好,为什么没人喜欢我?”李彧有些迷茫地看着前方,“为什么?”
程殷给他问懵了,“你怎么会觉得没有人喜欢你?”
李彧看着程殷不解的眼光,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他叹了口气,“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李彧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他声音带着缥缈的虚幻感,轻轻的被吐了出来:“我一直觉得自己挺和气的,可是从没有人愿意主动接近我,除了你。总觉得,不管在哪儿都格格不入,没有人主动问起我,没有人跟我有过深层次的沟通。我无法向任何人诉说我突然之间的想法,我所有的情感都是不被人在意的。”
程殷皱着眉,“你为什么认为自己是被忽视的?”
李彧轻笑了一声,“每次开家长会,只有我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给自己开,为什么老师从来不会过问一句?”
李彧无意识地用手指敲击着地面,仿佛在数数一般,他漫不经心地回忆着:“初三毕业,班主任对着班上几个成天打游戏的男生说教了半天,苦口婆心地劝他们上了高中好好学习改邪归正,连最惹人厌天天打架的同学都被他摸着头好生劝诫了一番,唯独连一句话都没对我说过。高一分班,班级组织聚会,没有人问起我为什么没去。我那天拉肚子了。我妈也记不得我,同学对我没什么好感。就算我拼命读书成绩好得比第二名多出几十分,也没人记得我。”
李彧看了眼程殷,“我哪有那么厉害。哪有那么轻易地就能回回考第一?语文课文背到吐,阅读理解题做了不知道多少,好几次考试我都碰上原题了。数学和物理,家里的卷子多得没地方放了。我很厌倦,也很累。”
李彧用力地抿了下嘴唇,“可是为什么老师不记得我?为什么我妈还是不喜欢我?”
李彧看着程殷,咬着牙接着说:“程殷,我之前就说过我很虚伪。真的很抱歉。”
程殷困惑地看向他的眼睛。
李彧艰难地把心里的话吐了出来:“我这次语文不考,不全是因为你。我想知道,老师会怎么对待我?我真的深深地渴望着,他会摸着我的头,关切地问我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心情不好。”李彧眼泪又涌了出来,“可是杨老师,严厉地批评了我,指责我为什么不拿考试当回事,为什么不拿自己当回事。”
李彧发狠地吼了句:“我多想拿自己当回事!可没人拿我当回事啊!”
李彧猛烈地喘了几口气,程殷愣在了原地,他不知道李彧心里这么痛苦这么无助,他甚至都没问过他。
程殷几乎愤怒了,李彧那么委屈那么诚挚地渴望得到关注,为什么没人在意他?
李彧悲伤地看了眼沉默的程殷,心知程殷也会厌恶他的虚伪,索性全说了出来,“我就是这样虚伪。这又不是高考,我语文交白卷又怎么样。可是我没敢那么对你说,我多恶心啊,我跟你说,从来没交过白卷,我觉得很爽。不是的,不是的。我很在意成绩,很在意别人的看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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