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程未顶着门外无星的夜色,出现在宴旸看似随意的余光里。他长腿跨坐在后背椅,巡视她栗子色的卷发搭在焦糖色大衣上:“既然你已经换好衣服拆完头发,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宴旸故意说:“不可以,我还要卸妆。”
“喔!”程未惊呼一声,满脸不可置信,“你长这么漂亮,为什么还需要化妆?”
摇了摇卸妆水,宴旸忍住笑:“男人看的都是表象,卸了妆的我很不一样的。”
“那你千万别卸,万一你素颜更好看,我忍不住更喜欢你怎么办。”他把脸颊贴在椅背,只露出一只眼睛,“而且,从这里到宿舍肯定会遇见其他男生,我想让你把素颜的样子只留给我看。”
听他越说越没谱,宴旸用食指堵住耳朵,踢着他摇摇晃晃的椅子:“谁后走谁锁门。”
话音刚落,程未跟龙卷风似得扑出门外,还未立正站稳,他就被阴凉的温度冻到跳脚。锁上门,宴旸无语地睨他一眼,顺着楼梯朝外走。
中央灯被保安定时关闭,程未打开手机电筒,微微若若的光芒从他掌心倾斜如水。檐外的雨点正在敲打枇杷树,宴旸跳着台阶,扭头问他有没有带伞。
正想回答没,他止住将要说出口的话,神经系统随着她蹦蹦哒哒的轮廓坐着加速过山车。程未忍不住说:“你慢点走。”
面对他唠叨,小姑娘很潦草的点点头,跟挑衅似的跃到最底层。她转过身像体操运动员一样,绷直身体把胳膊伸得很高。
“满分!”程未把手掌从头顶穿过,360度旋转鼓掌。
对上他眼梢的少年神采,宴旸从背包掏出雨伞,忍不住笑出声。
做傻事有人捧场的心情,就像与朋友分享一折两半的旺旺碎冰冰,是水果味道的舒心和双人份的欣喜。
宴旸撑开蓝格子的伞,密集的雨水顺着布篷朝下冒,她本以为程未会不要脸的挤进来,谁知他乖乖的跟在身后,用背心做起临时雨衣。
两双鞋子一前一后发出噼啪噼啪的踩水声,宴旸刻意顿住脚步,直到湿漉漉的他追赶上来,停在她的伞边。
宴旸皱着眉:“这伞好重手都撑酸了。”
程未一脸懵逼:“那怎么办?”
“你是不是傻?”宴旸瞪他一眼,把伞柄抵过去,“哪有让女生撑伞的道理。”
卡通伞容量很小,秋雨像无数个小型水龙头,沾湿宴旸耳际的鬓发。程未连忙将伞柄朝她偏了几分,把自己的左肩留在阴雨中。
凉意浸入皮肤,他瞥着宴旸轻轻说:“我觉得你会拒绝我,所以…想都没敢想。”
他说的不清不楚,等宴旸听明所指,只感到有些好笑:“我即使再狠心,也不会让你淋这么大的雨。”
程未迈过绊脚的石头,撂起眼睛看她:“我还以为你最喜欢的做的就是拒绝我。”
也许是阴夜深深、雨水不歇,程未的声音不是往日的明快,而是从心底习以为常的失落。宴旸被戳穿了心,悄悄看他脸上的水珠被路灯镀上光泽,而那件被浸透的polo衫紧贴肌肤,勾勒出九曲连绵的线条。
看似消瘦的程未,比想象中要结实的多。就像宴旸从不知道他乒乓球打的出色,在程未身上还有很多很多的地方,是她从未涉及的盲区。
不是程未平庸无奇,而是宴旸除了梁斯楼,从未想过接受任何人。
没人管她的暗恋是否刚刚结束,生活每时每刻都在滚动播出新的剧情,她想收拾好心情,度过阳光灿烂的明天。
绕过水势渐长的月牙湖,藏在梧桐树外的女生宿舍,显出几抹灰暗的影子。程未沉沉叹着气,一脚将小石子踢到草丛边:“不科学,这路怎么一会儿就走完了。”
她忍俊不禁:“十分钟还算短?”
眼见宴旸三步跑上台阶,像哈巴狗一样抖雨水,他慢悠悠地跟上来,笑容温意:“想和你二十四小时在一起,十分钟怎么能够呢。”
“打住!”宴旸冲他略略略,“雨伞你先拿着吧,如果明天是晴天你可以借机把它给我。”
程未攥紧手柄,眼睛不自觉地瞪大:“你的意思…”
转身跳上最高层的台阶,宴旸故意把眼睛瞪大,用食指抵住水润的红唇:“我可什么都没说。”
第23章 23.
宿舍楼人流如炽,大理石横着深棕色的鞋印, 黄黄绿绿的雨伞像从盆里捞出的香菇, 抖一抖还有噼噼啪啪的水。
站在拥挤的屋檐下,宴旸用视线追随程未数十步。隐晦的‘明天见’藏着太多信息, 他忽然兴奋地跳起来,裤腿被水花溅成半管暗色。
程未比她年长,却存着感染人心的孩子气。这种特质能让人忘记压在心底的烦心事, 只想窝进棉沙发,捧着水杯看电影。
她从他身上找到一种别样的舒服。
湿滑的楼梯禁锢宴旸迈腿的速度, 慢慢爬到三楼正巧遇见脚踩拖鞋、手提热水瓶的尤喜。尤喜沉着脸, 火气正从五脏脾胃窜出来,她硬硬说了声‘才回来啊’,还没等人应答,便径直从宴旸身边走过。
听着尤喜把楼梯踩得像踢正步, 宴旸把嘴撇到下巴颏,忍不住骂一句‘这人又犯什么病了。’
百分百的好心情被尤喜消磨一半,她回到宿舍, 还没开始抱怨, 两个室友便贱兮兮的凑过来把手机挥成应援棒的效果。
宴旸睨一眼, 恨不得把屏幕生吃了。这是一张放大版的高糊照片,标题:【校赛冠军与模特队美女当众激吻】。
迎着两人嘿嘿嘿的大脸,宴旸举起双手呈标准微笑状, “这个人不是我。”想起被大屁股撑坏的旗袍, 她又急冲冲地问:“有没有其他的照片?”
“虽然只有一张, 但你这张脸糊成灰我都认识!”刘小昭摇着纸叠扇子,气质很像总攻,“宴旸你可真不够意思,谈个恋爱都不告诉我们,七八天前还说对程未没兴趣呢,现在连小脸蛋都亲上了。”
宴旸哎呦一声,故作淡然地打开宿舍门:“我们还没有在一起。”
刘小昭啧啧两声:“那等你们瓜熟蒂落,是要当街耍流氓还是视频脱衣舞啊?”见宴旸举起晾衣杆,顺利勾下浸了雨点的睡衣,她问,“这个时间点,你下楼遇见尤喜了吧。”
宴旸嗯了一声,把半干的衣服挂在床头:“她神色可不太好。”
刘小昭就猜到她会知无不言:“说实话,我觉得尤喜一直在针对你,她看了这张照片脸色就跟扑了面粉似得,除了嫉恨还能是什么。宴旸你就是太善良,换做是我早就同她开撕了。”
很难想象随和的刘小昭还有规劝别人撕逼的时候。
半身裙被褪到脚踝,宴旸攥住卷成一团的毛边,将其利索拽掉:“我觉得‘嫉恨’这词用的有些重,尤喜虽然同我不对脾气,但也不至于闹得大家都难看。宿舍就这几平米,谁不想过的安生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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