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介然回:【在想。】
夏溪又问:【一定会有办法,对不对呀。】
周介然说:【不知道。】三个字,言简意赅。
夏溪思考几秒,再次发问:“一定会有办法,对不对呀。”
然而这回,她紧接着发了一个口令红包,设置口令里写“当然会有办法”,并且塞进去520块钱。
周介然很快收了,屏幕上面呈现出来一行“当然会有办法。”
夏溪一看见“介然必以自好领取了你的红包”的字样,赶紧啪啪啪啪又打过去一行:【你刚说会有办法!骗人就是野狗!】
【小狗不行,还得野狗?】
【嗯,没人理你,我也不会理你。】
【介然必以自好:……】
也不清楚怎么回事,打完“当然会有办法”这行字给夏溪,周介然忽然之间浑身轻松不少,仿佛答应过了对方,就真的无论如何都得完成。原本缠绕在他心尖上的让他呼吸困难的混乱的薄丝,也像被人整理过了一般,出了一根能让他捉住的端头。
周介然将手机拿近,声音略微有点沙哑,发了一条语音:“我……不明白。我总在想,爸妈,还有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事。”
夏溪没有肯定地说“你们没有做错过任何事”,而是说:“我不清楚周家那些是是非非,但是如果想不明白,干嘛不去直接问呢。”
“直接问……吗。”
“嗯。”
夏溪觉得,她这准男友真的有些“圣母”,都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想自己是否有错并且试图理解那个背叛他和他父母的大哥。
“也对。”
……
早上,晨曦微明。
周介然去了周修然家里。
他的大哥,从头到脚平凡甚至平庸的大哥,将他迎进家中,安排他坐在吧台,还亲手开了一瓶好酒,缓缓地为两个人斟上。
周介然将杯子放在一边,抬头。
他的气场依旧慑人,棕黄色的眼瞳牢牢锁定对方:“风光株式会社还有金鹤保险提议召开什么临时股东大会,换董事会主席。”
“嗯,我知道。”
周介然根本没有周修然想象中的愤怒、暴躁、伤心、焦急,他面色平静,很随意地交叉十指,放在桌上,说:“提案大概是会通过的了。我,还有妈,一共33.4%股票和投票权,加上高管,最多37.4%。你,风光、金鹤,有42.6%。”
周修然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我想知道是为什么。”
“介然,”周修然忽然扬起脖子,喉头上下一动,一口喝下自己手中那杯烈酒,感受着身体内部猛地升腾起的暖意,将杯子“哐”地一声撂在吧台上面,“我已经37岁,眼看40了。”
“……”
“我很差吗?没有。我也好学、努力,比起咱们那群狐朋狗友、那群纨绔子弟,不是强得多了?他们也都接班自己家族公司。如果不是因为父亲偏爱幼子,清臣集团也是我来继承、发扬。”
“……”
“我年长八岁。9岁之前,父亲还在国企,18岁之前,父亲创业、打拼,家里经济条件也并没有很好,所以,我按部就班地读小学、中学、大学。可你……因为要小八岁,小学时便有英语、德语日语的私教,还有什么钢琴、网球、拳击、国际象棋的老师……初一就去世界上最好的私立中学念书,学什么领导力……一路都按经营培养,后来,怎么又嫌弃我不够出色不够优秀?一个爹妈生的,能差多少?”
周修然还记得,自己念大学而周介然念中学时有一次一家人到清臣酒店,恰逢一位正在举办豪华婚宴的VIP客人大吵大闹,说菜难吃,盐太少,叫酒店经理把厨师叫出来,让他自己吃吃看,许多客人都在围观。当时父亲就问:“如果你是经理会怎么做。”他回答说,带着厨师道歉、打折,而周介然却是说,不会道歉,可以打折,也不会同意把厨师叫出来,他必须保护他宝贵的员工,还说如果只有一个菜淡那可能是忘记放盐,可是所有菜都淡那肯定是口味不合,只能安抚性地给上一点折扣。那天,听过两个儿子的回答之后,父亲对着弟弟的赞许的表情直到今天依然留在他的眼底。
他不该是这个家庭的牺牲品,可他确实是。
“……”周介然还是默默听着。
周修然情绪已经有些激动,觉得自己胸中一股郁结随着身上鸡皮疙瘩一同冒了出去:“后来,父亲叫你接班,我努力地祝福。在一开始,我不屑于你的那些决策,总是觉得没比我强,不平衡,不甘心。都说文人相轻,其实商人也相轻。后来……随着我在清臣时间越来越长、干得越来越多,渐渐地……不得不承认你的厉害之处。对于你的每个重大决策,我一边喜欢、羡慕,一边厌恶、嫉妒,总希望你根本没有我想象中强,盼望你下个决定就烂到沟里、一败涂地。”
顿了片刻,周修然说:“我在这种状态当中已经几年……我就在清臣,天天看着你,每日都难受,能眼不见为净也好。如果是我接班清臣,虽不至于很好,也不至于很差,创业不行,守业还好。至于你……以你的能力,不管在哪都可以有一番作为,不管干地产,还是不干地产,都一样能出类拔萃。”
只是,清臣集团有周国宁、周介然的多年基础,绝非一个创业公司一朝一夕便能赶上。那时,他作为清臣集团的董事长,看着二弟,也许,多年来的怨、恨、嫉妒、羡慕都会轻轻飘散,一切都能云淡风轻。
他轻视自己,可是同时有种快感。人说,道德上的枷锁最让人夜不能寐,周修然认为不是——道德上的枷锁……这种后天生的东西,永远没有先天带的欲望更叫人痛苦不堪。
周介然:“……”
“任何人一说到周国宁的儿子,都只会想到你!我不想再被人忽视!”情绪有些激动的周修然说到这里停顿住了,手指微颤地又为自己倒了一杯烈酒,仰头喝了,努力压抑情绪,一字一字缓缓地道,“我不想再苦于那些负面情绪,它们已经毁了我正常的生活,我不想到50岁、60岁,依然受困于此。”
“……”
“而且,我有儿子。”周修然道,“我这一代,还有一个副总当当。可我儿子,还能再有一席之地吗?”难道,守着这么大的集团仍要出去独自闯荡?
周介然垂下眸子。
“我知道我不对。”周修然说,“介然,你是我的弟弟,平辈当中唯一血浓于水的人。我依然爱你,可我更想救救自己。”
话到这里,周介然重新抬眼:“周修然,换了以前,也许我真不屑你和争斗什么。”
“……嗯?”
“不过现在……”想到昨天QQ上的那句“当然会有办法”,周介然淡淡一笑,“创业辛苦,未知数多,想要成功或多或少得靠运气,我不大舍得叫我喜欢的姑娘陪着一起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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