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飞淡淡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向小区走去。
天空不知不觉飘起了雪花。
沿着来时昏黄的路灯回去,脚下的步子虚浮却又真切得不得了。
朦胧的视线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待看清那人,荀飞的心几乎猛地揪了一下。
薛诺就孤零零地坐在楼道门口的台阶上。
身上还是穿着那件荀飞走之前见到的那件毛衫。当然,也只有那一件毛衫。
他紧紧缩着身体,并着膝盖,将自己的面孔埋在臂弯间闭起眼睛。晶莹的雪花折射着灯光,从薛诺的脸颊边缓缓落下。鼻头冻得通红,纤细的双手也紧紧攥着。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在汲取着温暖。
薛诺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一座亘古不变的雕像。
荀飞的眼前忽然猛地一花,心里也仿若翻江倒海一般被人搅了个天翻地覆山崩地裂。
☆、第八章 雪夜(二)
可能是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经吧。手指冰凉的那短暂几秒钟,荀飞愣愣地盯着薛诺昏睡的模样,一动也不动。
可当下一秒他清晰地看见薛诺因寒冷而颤抖了一下,心脏像是被骤然被抓紧般,以至于他条件反射地就去抓薛诺的胳膊。
手下的衣料传来冰冷而略带湿意的触感,还未反应过来的薛诺未等彻底张开眼睛,便被扑面而来的怒意压得几乎喘不过气。
“你坐这儿干什么?!”荀飞愣是拽住薛诺的胳膊把他从冰冷刺骨的台阶上提了起来,“这都几点了!我都说了我就出去一趟让你别管我,身上就穿着件毛衫也敢往这雪里站!!”
薛诺神色淡淡地推了推荀飞,脚步虚浮地往后退了一步,谁料被台阶一绊就一屁股坐在了刚才坐着的地方上。荀飞还欲说什么,便见薛诺用冻僵的手指在台阶上覆盖着的一层薄薄的雪中摸索着什么。
荀飞这才注意到雪花之下的牛皮本和笔。
“再出来时顺手带上了门,出来没见你,忘带钥匙。”
荀飞接过牛皮本,看见被雪水浸得有些皱的纸上薛诺颤颤巍巍写下的几个字。越到后面,字越是混乱,他几乎要读不出上面写的是什么。
他烦躁地将牛皮本塞入兜里,连同将薛诺手里的那根笔也拿了过来,“行了行了,赶紧上楼吧。”
待视线不经意划过薛诺的面孔,荀飞却又忽然顿住了。
他猛地伸出手抚上薛诺的额头。
“你发烧了?!”
即便被荀飞粗鲁地按住额头,薛诺依旧一副迷迷糊糊的神情。
荀飞不敢延误,一把拉过薛诺的手将他带进楼道。碰到那因冰冷的雪花而僵硬的手指,荀飞心中猛地一震,几乎是下意识地收紧了力道,半拖半抱着将薛诺小心翼翼带进了家门。
厨房和客厅的灯都还亮着,那半碟子腌黄瓜也没来得及收起来。荀飞将薛诺扶到了自己的卧室,给他换衣服、量体温、找退烧药、擦洗身子,这一切都表现得与先前的厌恶抗拒截然不同。
那个时候,荀飞心中对自己是分外不明了的。
令他的脑袋渐渐有些发懵,可他的动作却有条不紊,一系列动作清晰得像是被人上了发条。他不知道怎的,手指接触的每一项物品的触觉都无比真实地印入脑海。热水的温暖,毛巾的柔软,药片的光滑,衣服的湿冷,以及此刻,薛诺的指尖。
荀飞将手伸入暖和的被子中,握了握薛诺的手。他的指尖还有一些发凉。
接着,薛诺缓缓睁开眼睛,意识似乎稍微清晰了一些,对荀飞报以感激一笑。
荀飞心中五味杂陈。他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才发觉已经很晚了。视线停留在不能没人照顾的似睡非睡的薛诺上,他沉思片刻,终于还是关了灯躺了上去。
他掀开被子,一点一点地躺下去,动作很轻。
黑暗该是沉寂的。可荀飞此刻却觉得他的心怦怦直跳的声音简直吵得叫他抓狂。他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了。
待全身心平静下来,脑袋都变得沉甸甸的。
透过窗帘的缝隙,他可以看到微微泛红的天际以及若有若无的雪影。
荀飞看不清薛诺的面孔,却能隐隐看到他柔和的轮廓。不经意触碰到薛诺冰凉的指尖,这触感让他再一次感到一阵震悚。他便下意识抓住,下意识想要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对方。结果不真切之间,已经近乎将薛诺搂在怀中了。
他知道他已经睡着了。
荀飞脑子中既思潮起伏却又平静得仿佛身心沉于海底。头脑却越发被困意和酒意席卷,下一秒仅有的意志力似乎就会被击溃。
他不确定自己当时是不是呢喃了什么。
是不是呢喃了所谓:
“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为什么要抛下我。”
诸如此类的问题。
那语气太轻,他当时太困,是真的不怎么确定了。
☆、第九章 雪后
翌日清晨。
一场大雪过后,万籁俱寂。初雪薄薄地覆盖了地面。脚步、车轮、麻雀留下的痕迹纷乱着,默默地承受着依旧从天空中簌簌落下的雪花。云也是薄薄的一层,却透不过来一丝阳光。
早已醒来的荀飞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此刻正安静地望着薛诺的睡颜。薛诺浅浅地呼吸着,神色比昨日好了许多。
半晌,荀飞俯身拿过了薛诺额上的毛巾,并用手抚了抚他的额头。接着,他稍稍一顿,便起身又去换了一块毛巾。
紧接着,荀飞穿上外套,将钱揣兜里,又从书包和衣柜里分别翻出来了手套与帽子。一番“武装”之后,留下一张字条就出门而去了。
今天脑子清楚了,荀飞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跟个小孩儿似的搂着薛诺睡了一晚上。这事要是被发现,他可实在没脸了。现在想起来,昨天晚上的情景还跟做梦一样。要不是他今天早上看见敷着毛巾的薛诺,他还真以为自己在梦里照顾了他一宿。
说到底,他跟薛诺关系闹得再僵,他也不可能没人性到把生病的薛诺一个人甩在一边。照顾就照顾了。可荀飞还是觉得有那么一点微妙。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是想和薛诺保持如覆薄冰的关系呢还是想和好呢?
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荀飞干脆直接捧着塑料袋里的白粥盒和豆腐脑,好让里面的温暖临幸临幸自己冰冷的手指。白粥是给薛诺的,豆腐脑是给他自己的。
刚进屋,荀飞就感觉不对了。自己留在鞋柜上的纸条没了,薛诺的鞋也不见了。
这个霹雳打得够响亮!
荀飞连鞋也没脱,把饭盒往茶几上一甩就冲进了卧室。空空如也的房间更是颇具刺激力。
荀飞一个转身就要出门找薛诺去,谁料手刚扶上门把手,钥匙扭动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门外站着的不赫然就是薛诺!
“你跑哪儿去了?”荀飞强压下心里的不悦僵硬地问到。
“给你送伞。走半路见你从另一边回来了。我也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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