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烨歌有些怔怔地看着门板。他发觉,当自己说出“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这句话时,脑子里浮现的却并不是陈攻的脸。
他忽然有点莫名的恐慌。
五天后,杨烨歌和蔡绫正式脱离太阳剧团单飞。
薛淙带着几个主创殷勤将他们送到机场,团长和苏宜婷都没来,但是临走的时候看他俩脸色都不好,估计是吵架了。
蔡绫伸头看了一眼杨烨歌的机票,顿时跳了起来:“靠!你不回千川老巢啊?你去意大利干嘛?”
杨烨歌面无表情:“电影节。”
蔡绫:“威尼斯?”
杨烨歌:“嗯,有个电影入围了,前天收到组委会邀请函。”
蔡绫:“……”半晌忽然反应过来:“我靠,就是今年春天你消失了两个月,说是去救人性命那个电影?”
杨烨歌点点头:“《处刑人》。”
蔡绫:“入围了个啥?为什么邀请你去……呃……哈???”
杨烨歌将机票揣兜里,黑着眼圈说:“其实我真的好累,我只想飞回家蒙头大睡三天三夜……但是不去好像不太礼貌,我爸会打死我的。”
蔡绫一把抱住他:“大哥!你是我亲哥!能不去吗?你入围威尼斯影帝了啊!!我以后就跟你混了大哥——”
周围赶飞机的人朝他们投来看神经病的目光。
杨烨歌面无表情:“入围而已,能不能拿奖还另论呢。”
蔡绫:“入围已经很了不起了好吗?你敢说你不高兴?你敢不去!我现在就把你头拧下来信不信?”
杨烨歌沉吟道:“高兴归高兴,但我真的好累,待会儿上飞机就睡,你去不去?去的话赶紧改签,当我女伴蹭红毯。”
蔡绫抱头痛哭:“没!有!裙!子!啊啊啊啊——算了我还是回家吧。”
☆、第三章
杨烨歌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拎着金狮奖,嘴里叼着棒棒糖回到了千川老巢。
最终还是拿到奖了,这片子里他超常发挥,碾压了其他入围者,捕获了大多数评委的心。
拿了奖还是挺开心的,不过并不意外,他觉得自己实至名归,他有这个自信,也没有什么好惶恐的。过去还有更年轻的演员得过这个奖,时也命也,跟个人的天分与努力同样分不开,你能做到,就没什么好羡慕别人的,他不需要别人的肯定,对他而言,(自认为)完美演绎了一个角色的满足感比得奖要大得多。
杨烨歌从少年时就被人称作演戏天才,身为天才,总得做点常人难以做到的事来证明自己,不是吗?
他做的事情,就是拿奖,在不可思议的年纪拿下别人难以企及的奖。
兰桂园的房子有日子没住,落了薄薄一层灰尘。趁着天光正好,他找了块抹布,接了盆水来了个里里外外全面大扫除。
扫完后自己也洗了个澡,穿着浴袍走进客厅,忽然冷得打了个哆嗦,一看日历,原来快到中秋了。
打开壁挂炉烧起地暖,然后给自己泡了杯加姜片的红茶,暖洋洋地喝了。
怕冷的毛病这几年越来越重了,今年春天从格陵兰回来后尤甚。
放下杯子,看到茶几上并排放着的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个奖杯,觉得怎么看怎么不协调,就都收进了抽屉里。
四年前,也是跟现在差不多的秋天,他凭借一部悬疑电影《千面神》拿到了中国大陆最有分量的电影艺术奖——竹院奖的最佳演员。竹院奖的评奖很苛刻,最佳演员是不分男女的,只有一个,两年一评,达不到标准就毫不吝惜地空缺。在他得奖之前,最佳演员已经空缺了两届。
那个时候杨烨歌本该名噪一时的,他的出现如一颗新星照亮黑暗的天河,但不巧的是那部片子因涉及敏感题材被广电禁播,最后只卖了几万张蓝光,成本至今没收回来。
今年春天拍的《处刑人》,是意大利人投资,英国团队制作的,临开机时,既定男主酒驾入狱,导演不得已辗转找到了他,恳求他一定要帮这个忙,不然投资人会跳楼的,他一时心生恻隐,扔下繁忙的课业,请假赶往格陵兰以最快的速度拍完了,感想只有一个字:冷。
初春的北欧大地寒风透骨,他饰演的男主角刑戈扛着一把巨镰,在冰原之上狂奔,冷空气灌进黑色的宽袖斗篷,像乌鸦翅膀一样张开,身后是渐渐迫近的教廷追兵,凛风刮裂面颊,肺泡里结满冰碴,呼吸已疼到麻木。
他连续八天低烧,跑到海崖边转身的时候脑子像炸裂一样疼起来,他痛苦万分,额角的青筋都蹦了出来,脸上依旧平静无波。导演没有喊停,他就得接着演下去。
他望着身后黑压压的、来剿灭他的处刑人部队,眉头终于皱了起来。
生存,或是毁灭?
海鸟群裹在咸涩的风中簌簌飞来,扑啦啦地撞击在他身后的岩石上。
刑戈眼神坚定,手执巨镰,迎向曾经的队友……
命运从未给过他退路。
兰桂园的秋夜沁凉如水,但是今晚月色很好。
杨烨歌穿上了在米兰烧包买的羊绒大衣,下楼散步、赏月。
坐在一株丁香树下的长椅上,举头望着空中的明月,他打了父亲的电话。
“烨歌?”老爹声音透着愉悦:“舍得给我打电话啦?”
“我经常给你打啊,”杨烨歌应付着寒暄:“爸,快中秋了,你今年在哪过节?”
老爹在那头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说:“嗯……可能去我岳父家吧,还没定。”
“哦……”杨烨歌带点撒娇的意味拖长音:“那——你们回去之前,咱们一家先吃个团圆饭吧?我请客,到时你带尹老师来啊。”
“行,”老爹爽快地答应,语气乐呵呵的:“我儿子拿了个威尼斯影帝,人就变懂事了。应该多拿几个。”
杨烨歌附和着呵呵呵,说:“我以前也很懂事啊”。
打了半晌太极,老爹忽然问:“给你妈打电话了没?”
杨烨歌语气瞬间变冷:“没,再说吧。”
老爹柔声劝慰他:“别那么倔啦,再怎么样她毕竟是你妈妈。”
“你别想让我替你跟她说和,”杨烨歌忽然犀利起来:“你欠她的,我可不欠。”
“行行不说了,”老爹拗不过他,干脆作罢:“你有时间也来别墅玩玩呗,不要总是一个人在家闷着。”
“知道啦~”
杨烨歌挂了电话,又看见不远处的那个橙色圆点。斑驳黑暗中看不见人,但直觉告诉他,这人就是那天跟他对台词的人。
杨烨歌眯起眼望向那层层叠叠的黑暗,什么也看不透。他忽然心血来潮,开口问:“是你吗?疯子?”
烟头又亮了起来,对方像是吸了口烟,缓缓吐出,低沉带点沙哑的声音说:“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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