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不习惯被人夸奖,做事就是做事,夸奖什么的,还挺耽误办正事的,她在室内左右看了看,说道:“楼上的采光要好得多,楼下那么暗,是因为窗子和门太狭窄了,既然是重修,干脆能拓宽的地方,都拓宽了,而且是老人院,将来坐轮椅甚至担架进出的恐怕不少,门窗都宽敞点儿,也免了将来麻烦。”
老校长听得只有点头的份儿,又夸奖她:“这个想法好,长远,有眼光,晴晴你这个格局和眼光,将来可以考虑当个建筑师?”
葛晴脸红了,她真不习惯被人称赞,害怕赵校长夸起来没玩没了,转身就下楼去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白天她将外婆托付给陈大爷和几个邻居暂时照看,晚上自己回家帮外婆做饭上厕所洗澡,听外婆说婷婷的学费已经不用自己担心了,婷婷的妈妈石玲就在嘉南中学旁边找了个工作,婷婷的学费以后都由她的妈妈石玲负责,葛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彻底放下了心,全心全意扑在山上的养老院的改造当中。
冷风起,十月底的一天,她正在山上忙碌,听见坡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她丢下铲子,走到外面,见一个自己不太熟悉的本镇大娘骑着自行车站在坡道上,看见她出来,这大娘嚷了一句:“葛晴你快点儿回家,你家有事儿。”
说完这句话,这大娘跟火烧眉毛了似地,骑了车子就走了,连句解释都没给葛晴留下。
葛晴第一个念头就是外婆出事儿了,她摘了手套,口罩帽子全都来不及脱下来,也无心去跟老校长说一声,就去推自行车,急着快点儿赶回家里。
她听见身后老校长叫自己的名字,她回过头,看见老校长一径儿对自己招手,她有些着急地指着山下,不想老校长还是用力招手,喊她上去一趟,葛晴无法,放下车子,走到整修中的宿舍楼下,听见老校长说道:“你干啥去?”
“东街老王家的大娘喊我,说我家有事儿等我回去。”
老校长明白过来,想了一下,还是说道:“你去学校一趟,我跟蔡主任说了,让她给你准备了一点儿东西,你过去拿一下。我本来打算傍晚再跟你说的,现在你既然要下山,也正好,蔡主任估计还没下班,你直接过去找她吧。”
葛晴想问是啥啊,不太重要的东西,她不想这个节骨眼着急忙慌地去拿,不过她也就是喉咙动了动,终究没有问出来,转身跑出去了。
一路把自行车踩得嘎嘎直叫,几乎散了架,她一阵风似地冲到家门口,自行车被她丢在地上时,发出了哐啷一声巨响,她冲进屋子,嘴唇有些颤抖,想要大声喊外婆,但是不中用的喉咙就是发不出声音来,一直到她冲到了外婆的房间,看见外婆好端端地坐在床上,她才松了口气,难得地冲着外婆笑了一下。
外婆看她这样,奇怪地问:“你这是干啥?咋喘成这样?你那头发帽子和口罩是咋回事?”
葛晴醒悟过来,连忙摘下帽子和口罩,刘海上的白灰抖了几下,没抖落干净,干脆不管它了,她平时从山上下来,为了害怕外婆担心,都会在大柳树那边儿的公共厕所那里,把自己稍微清洗一下才回家,今天因为实在太匆忙了,也忘了不让外婆看见自己狼藉的一面。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沉默着。
“你这是干啥呢?跟个老爷们似的,你是当瓦匠去了啊?”
葛晴低着头,想要用力拍拍自己的衣裤上的白灰和水泥尘,但是想到那尘烟会弄得满屋子都是,呆呆地,隔了好半天才说了一句:“您让人叫我干啥啊?”
“我哪儿让人叫你了?”
可是——那个……
葛晴奇怪地想着刚才在山上叫自己的东街大娘,外婆没让人家去,那是谁让那个大娘去喊自己的啊?
她心中正在纳闷,听见外间有脚步声,回过头来,看见葛天籁出现在自己眼前,月把不见,他比上一次看到的时候似乎高了一点儿,不过眼神还是冷冷的,神情也一如过去一样,像一尊移动的冰山。
葛晴不太明白地看着他,自己说话费劲,床上的外婆嘴快,已经说道:“是不是这个孩子让人去的?他来这儿找你,我说你不在家,在福泉山上李家窝棚那边儿山坳子里跟赵校长她们干活呢,这孩子问了李家窝棚在哪儿,然后就出去了,我还以为他是去找你了呢。”
葛晴奇怪地看着葛天籁,问道:“找我有事儿?”
从上一次他从红河镇离开,到现在将近两个多月了,中间他打过几次电话给她,葛晴因为太过忙碌,无心与人哈拉,径直挂断,想不到他竟然会又来找自己。
他看着她浑身上下跟煤窑里爬出来似的一身灰,没说什么,闪身从门口移开了。
葛晴不明所以,跟了出去,出了外婆屋子,没了顾忌,就开始拍打身上的泥灰,葛天籁被她拍得后退了两步,有些不太高兴地说道:“还拍什么?”
“我有事儿,拍拍好出去。你来这儿干嘛?”
他没回答来这儿干嘛,只是看着她浑身上下的泥灰,问她:“那还值得拍吗?”
葛晴不太愿意废话,恩了一下,有些着急地问他:“你来这儿,是我妹妹在学校有啥事儿了吗?”
葛天籁听了这话,盯着葛晴,摇头。
葛晴松了一口气,除了妹妹,她对别的全都不太上心,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他大老远干嘛来这里,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她离开自己毕业的中学并没有多久,还记得学校的作息时间,既然他不像是有什么重要事情的样子,老校长交代自己的事情,趁着现在有空儿,赶紧去办了才是。
她探头到外婆屋子,说我出去了。
“你出去就带着这男学生一起去吧,他大老远从城里过来看你,都是缘分,人和人之间,看对了眼不容易,你别吭哧瘪肚不会说话错待了这个男娃娃。”外婆叮嘱葛晴,语重心长地。
☆、48
为什么每次见了葛天籁, 外婆的双重标准就犯了呢?
葛婷想不明白, 她走出院子,扶起自行车, 发现刚才因为着急,把自行车随便丢在地上,这骑了十多年的老破车, 竟然掉链子了, 她弯下身子扶起自行车,伸手想要去安上链子,一旁的葛天籁说道:“还是别弄了吧?”
葛晴抬起眼睛看着他, 突然想起来问:“你来这儿干什么?”
“随便转转。”他说。
葛晴心想随便转转竟然还能转到这种乡下旮旯地方,显然没说实话,她忙碌不堪,不管是心里还是身体, 没有精力耗费在这个不速之客身上,半个小时之内她必须赶到中学,不然蔡主任就下班了。
虽然不知道老校长交代了蔡主任什么话, 但是她本能地知道,那些交代的话绝对值得自己跑一趟。
她用手抓住车链子, 往齿轮上搭,本来就全是泥灰的手上, 登时沾满了煤油,等到链子终于安上了,她一双手被染得黢黑, 她唉声叹气地想起来马上要去见主任,这样的一双手可怎么见人,跑进去想要找盆子洗手,看见跟在旁边的葛天籁,也没细想,就说:“帮我给盆子里接点水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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