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嗯了一声,眼睛没有看向她,神情也冷淡至极,明显不想交谈。
桌子的抽屉敞开着,里面有个黑丝绒的盒子盖子掀开了,很明显用来盛放这把匕首的,她站起身,将匕首丢在里面,啪地一声合上盒盖,然后将抽屉闭拢,看着一动不动,仿佛一座凝冻的冰山一样的他,十分不解地道:“半夜不睡,为了这个?”
“与你无关。”他冷冷地说,口气生硬得能让人回避退闪二千里地。
葛晴没有被吓退两千里地,反而在他对面坐下,双手支颐,盯着眼前的他,半天之后,她轻轻叹了口气。
室内无言,一点儿声息都没有。
“现在能去睡觉吗?”她问。
他不吭声,眼睛看着一旁,下颏骄傲又孤僻地绷着,不知道在矫情什么。
“我很困,睡吧,嗯?”她用自己从未有过的柔和声音跟他说道,感觉自己像是在哄一个不满一岁夜夜啼哭、吵闹不睡的孩子。
他没有动,眼神冰冷,一点儿温度都没有,薄唇紧紧地闭上,一言不发。
葛晴没有接触过这样的葛天籁,难道夜晚开启了他身上的什么模式吗?为什么跟白天判若两人?莫非特意在离学校这么近的地方,大费周章地弄了这样一个房子,也跟他现在的样子有关?
毕竟住集体宿舍的话,半夜这种发神经的样子,是根本行不通的吧?
她站起身,最讨厌麻烦的人,还是伸出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从座位上拉起来,对他说道:“卧室里放匕首,肯定睡不好,你换个屋子睡吧。”
他没吭声,任凭葛晴拉着回到她的屋子,她把他推到床上,让他躺好,不太温柔地帮他盖上被子,自己躺在他旁边,关了灯,闭上眼睛之前,低声对他说了一句:“睡吧。”
他眼睛却睁着,一动不动,直愣愣盯着天花板,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双目炯炯,毫无睡意。
葛晴侧过身子,看着他,看了半天,后来伸出手,遮住他的脸,掌心沿着他的额头轻轻向下滑动,将他眼睛合上,嘴上又轻轻说了一句:“睡吧。”
他还是没动,过了好一阵子,向她这边儿靠近了,身体紧紧地挨着她,葛晴的手始终覆盖着他的眼睛,就这样不到一分钟,沉稳的鼻息传来,他竟然睡着了。
葛晴拿开手,夜色里看他双目紧闭,呼吸悠长,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睡得这么熟,他应该是困极了吧?
困成这个样子,又不肯睡,半夜拿着一把刀摆弄,是心理有什么想不开的吗?
她刚刚睡过一觉,这时候走了困,一时半时睡不着,眼睛盯着葛天籁,想到自己跟他相识以来,他几乎从一开始就千方百计想要跟自己同住,中间无数次提起此事,那时候只觉得这种匪夷所思的建议,是这个怪胎闲极无聊胡扯八扯,跟自己开的玩笑——
莫非他之所以会念念不忘,屡次提及跟自己同住,就是因为夜半失眠的缘故吗?
果然第一眼的印象不错,这个家伙啊,是个不太正常的孩子。
不过正常也好,不正常也好,她从小到大,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兴趣阙如,从不感兴趣,有时候她累极了,甚至连活着都觉得没什么意思,天生是个冷到底儿的性格,她从不知道什么叫关心体贴,她心想自己今晚所作所为也应该不是什么关心体贴,她之所以会对他稍微不太一样,主要还是因为在山上的时候,他曾经说过自己是他的朋友吧?
长这么大,他是唯一一个明明知道她像个哑巴一样不爱说话,个性阴沉,还愿意跟她相交的同龄人。
况且,用老校长的话来讲,不管动机到底是什么,他确实在相识以来,至少两次向困境中的她提供了帮助,她是没有接受,但是她始终都感激他提供帮助的那一刹那,他表现出来的对自己的善意,所以——
今晚不过是一种投桃报李,是对曾经善意的一种感谢。
她这样想着,心安理得地打了个哈欠,旁边呼吸绵长的人的沉睡,仿佛是一只最有效的安眠曲,她翻了个身,也很快就睡着了。
她又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沿着山路上行,头上太阳照得浑身暖洋洋的,沿途像是开满了山花,她一边骑车,一边心中唱着小曲,哼哼了一路,梦里她好像还笑出了声,她一边笑一边还在梦里纳闷,心想自己原来也会笑呀?
有什么事儿值得这么开心啊?
“高兴什么呢?”
她听见有个声音在梦里说,她到处转着找人,脖子动了动,这个动作让她醒了,睁开眼睛半天,还没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直到旁边又有人说:“傻笑什么呢?”
她猛地坐起身,陌生的房顶,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铺,陌生的——不算陌生的葛天籁……
她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想到刚才的美梦,真的是好多年没有这样的好梦了,难道是因为这些天陆陆续续地,开始有好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吗?
黑色的蘑菇都见了,梦里妹妹的哭声也没有了,她竟然还哼哼上了周深的那首《大鱼》——凝望你沉睡的轮廓——她想着这句歌词,回想昨晚他睡着了之后,自己盯着他看了很久很久,蓦地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在梦里会唱着这首歌,汗颜得脸都红了,使劲儿摇了一下头,及时撇清:“没笑啥。”
“当面撒谎,明明就笑了,非说没笑。”他不客气地拆穿她。
葛晴斜了他一眼,看他睡了一觉之后,又恢复成正常葛天籁的样子了,冷冷的,酷酷的,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突然就放了心,快速地翻身下床——大清早跟一个男生在同一张床上醒过来这种事儿,就算是她这种从来不知道性冲动为何物的晚熟女生,也觉得不太妥。
虽然她问心无愧,这根本不是什么同床共枕,自己不过是当了一个晚上的保姆,但因为照看的这个娃娃实在太高太大,随时有从娃娃变身为猛兽的危险,她本能地觉得,还是稍微保持一些距离比较好。
窗帘遮住了屋子大部分的光线,她不知道现在几点,耳中听见躺在床上的葛天籁吩咐Phoenix开窗帘,换气,打开浴室排气扇,一连串的指令让整个屋子立即透进新鲜的光线和新鲜的空气,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起床方式,叹为观止,眼睛盯着刷刷拉起来的窗帘,仿佛躺在床上没动的葛天籁会魔法一般,她真的忍不住,赞叹地道:“真是好啊!”
葛天籁听见了,从床上欠起身,看着她,神情中有一抹掩不住的高兴,问道:“真的?”
葛晴诚实地点头,说是啊。
他低下头,好一会儿没动,然后突然噗哒一下下地,进了浴室,浴室的门在他身后迅速关上,可即使他动作再迅速,葛晴还是看到了他关上门时眼神里的一抹得色,心想这个人还真是别扭啊,得意就得意,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偏偏要躲起来得意,没长大的小鬼思考问题的方式还真是怪异。
☆、第 63 章
63
当初断言他跟自己差了十六年的修行, 看来还真不是自己自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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