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瑞廷停好车,接了门锁进屋,在玄关处换好了鞋。还没有进去就听见客厅里面有电视的声音,听声音不像是什么言情泡沫剧,应该不是梁妈妈在看,估计是梁父。这个点没有出门去学校溜达竟然在家里看电视,梁瑞廷说不上来是自己运气不好还是怎么样,怎么就不偏不巧地撞上了。
他叹了口气,认命似的往客厅里走。梁父一眼就看到了他,面无表情地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梁瑞廷看不出自己的父亲心情是好是坏,只好趿拉着拖鞋走了过去。
“还记得回来?”
“看看妈……还有您。”
“把最后三个字去了吧,我还不知道你?你能主动回来看我?哪次不是芷汀劝你你才来的。”梁父顿了顿,拿起遥控器把电视给关了,周遭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外面风掠过树木带起的呜呜声。
梁父看着他,早就不显年轻的脸上眉头拧在了一起:“你还是打算跟我犟?”
“十几年了,您还不清楚吗?”
“三年了,当初的教训你没吃透?”
梁瑞廷哑然,深知梁父教书育人大半辈子,说起东西来头头是道,嘴上他肯定理论不过,干脆闭了嘴。
两人相顾无言了快半分钟,梁父才站起来,抄着手问他:“今年过年,你什么时候回来?”
“还有两个多月,事务所的行程没有完全确定,不清楚。”
梁父叹了口气:“你早点回来吧,你妈妈挺想你。”
梁瑞廷见他回了房间,这才溜回自己屋去。东西都收拾摆放得整整齐齐,屋内一尘不染,可以看得出梁妈妈是下了功夫打扫的。
可他一年到头都在外面,回来住不过一个星期,打扫的这么干净,最后也还是要落灰。
梁瑞廷觉得胸闷,拿了一些东西往外走,在玄关处和买菜回来的梁妈妈撞上了。梁妈妈惊讶地叫了一声,很快抓住他的手:“瑞廷?”
“妈,我回来看看您。”梁瑞廷笑笑,“您还好吧?”
“挺好,都挺好。”梁妈妈拍了拍他的手臂,蹙眉到:“没好好吃饭吧,你看你都瘦了,以后多回来,妈给你补补。芷汀说你最近忙,你是不是忙得连饭都不吃了?”
“哪儿能,记着您的嘱托,我有好好吃饭的。”梁瑞廷抱了抱她,“谢谢您。我还有事,下次再来看您。”
他回到车内,因为离开太久,里面的暖气已经散了,他也没有再开空调,把东西放到一旁,搓了搓手指呼出口热气。
翻出手机,摁了两下屏幕没开,他想估计是没电了,就找出充电宝给充上电。侧头在车窗上吹气时,玻璃上蒙了白乎乎的一片,让他看不清自己的表情,也看不清自己的眼睛。
行将破碎的光。上一次见面时,郑韫是这么形容他的。
梁瑞廷伸出手,在车窗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瑞廷。听梁芷汀说,给他取这么一个名字,是希望他像瑞雪下的丰廷,永远明媚如光。
他好像没有做到。梁瑞廷手指一顿,把这两个字抹掉,改成了“叡庭”。他想起前不久见到的梁叡庭,进步已经很大了,身边朋友好像也多了,如果说梁叡庭之前是一颗死星的话,现在死星上已经有了生机。
他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梁瑞廷收回手,改为拿起手机,开机后运营商就发了条消息提醒他陈思之前打过电话,他给陈思发了条消息告诉她自己没事,又翻了翻未读信息。
一共两条,都是梁叡庭发的,内容很短,两条信息中间隔了半个多小时。
-我接到我哥的电话了,谢谢你。
-闫老师好像临时有事,代课老师换成其他人了。真可惜啊。
闫温临没有教他啊。梁瑞廷呼出一口气,想,那是不是他们再也不会见面了呢?
没有任何见面的理由,连联系都断了话,的确不可能再见面吧。
梁瑞廷思索良久,终究一个字也没回过去。
陈思说要拉着梁瑞廷加班,但到了点还是会放他回去,反倒是梁瑞廷自己天天赖在事务所里不走,总是等全部人都回去了才离开。
他一个人在黑暗里穿梭,办公区的最后一盏灯也因为他的离开灭了下去。于是他就好像被扔进了一张不透风的细密的网,甚至看不到电梯上跳动的指示灯,连呼吸都被桎梏在这张网里,庞大的黑暗侵蚀了他。
梁瑞廷站在电梯前,手撑住了一旁冰冷的墙面。他呼呼喘着气,觉得好像有一只手牢牢攒住了他的喉咙,让他生出了窒息般的痛感。
他如同枯竭的河边岸上的鱼,不断挣扎,最终在痉挛中彻底失去了呼吸。
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错事。他明明答应过梁叡庭可以随时联系自己,可当面对梁叡庭发来的短信时,他却无一例外选择了让它们石沉大海,不予回应。
他像是突然倒退了几年的时光,回到了三年前那个脆弱而茫然的自己身上,被浓雾包裹住,身上只有行将破碎的光。他亦像是一个残次品,那次的创伤更像是永久地刻在了他的心扉上,每当他尝试去打开枷锁时,往事就会纷沓而来,如同冬日里纷纷扬扬的雪花。
他走向了梁叡庭,却又因为自己的害怕而退开了。这样的做法,比祝之远的做法更让人痛苦。
他伤害了自己,禁锢了自己,同样也在另一个“梁瑞廷”的身上留下了痕迹。
“你最近来的很频繁,而又说不需要我的疏导,只想找个位置睡觉。”郑韫给梁瑞廷倒了杯水,坐到他面前,眉眼轻弯,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瑞廷,出了什么事吗?”
梁瑞廷:“有点失眠而已,没关系,过几天就好了。”
“在一个医生面前说这种话,你会让我觉得很挫败。”郑韫笑笑,端起自己的水杯,杯沿在唇边转了一圈,“你之前说知道症结是什么,我还以为这一次会好一点,没想到比上次要更严重。”
“上一次吧,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你说你对祝之远其实并没有喜欢到不可自拔,可你就是非常痛苦,感到压抑,精神上的折磨让你如坠深崖。你希望我治好你,但直到你逐渐好转,你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症结是什么。”
“这次我知道。”梁瑞廷叹了口气,仰面靠在椅子上,“可我觉得还不如不知道。”
“说说看。”
“我后来想过,当时自己可能只是一时半会儿转不过来弯,人就卡在了那个位置,别扭得很。我觉得很烦闷、焦躁,并不仅仅是因为祝之远,更是因为我自己的状态。”
“我有点轻微强迫症,你知道的。潜意识里,我不希望自己出现那种脱离掌控的状态,我急需要一个人或是一件事让我集中注意力,很显然,我选择了祝之远这个人,和他不欢而散这件事。时间一长,这件事就成了我心里的一个疙瘩,对我来说可能是件大事,对祝之远而言就不一定了。”
“可这次又不一样,这次我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我不需要再找一个借口来自我欺骗。同时,我也知道解决事情的方法,但是……”
“你没有那么去做。”郑韫看着他,“你在害怕吗,瑞廷,你在害怕重蹈覆辙吗?害怕再次发生和祝之远那次一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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