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齐燃手微顿,眉心微拢, 声音沙哑。
“你现在去看他吗?”
“嗯。”
阮谷贝齿咬了咬下唇, 打量齐燃神色, 试探性的发问:“我能去看看吗?”
“可以,老爷子应该也想见你。”
阮谷手下滑,拽住齐燃一根手指往前走。
她站在花坛上, 齐燃走在她身侧边。
齐燃眼底压不住疲惫感,手触到阮谷手指,弯了弯眉,心情隐约松缓。
医院离三中并不远, 走大概十分钟就到了。
矗立在夜幕里的医院灯火通明,如同披着发光盔甲的战士,阮谷跟在齐燃身后进了大厅, 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充斥鼻腔。
一层是急诊病室。
小推车在地上滚动发出轱辘声响,护士叫号的声音有节奏感的响起,挂在墙壁上的屏幕滚动着病人的名字和顺序号。
他们想直插过这栋医院楼,绕到后面的住院部。
这时候, 护士台的座机刚好响起。
护士一边翻文件,把话筒夹在耳边,“急诊部。”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护士急匆匆放下话筒,朝身边小护士说了一声:“肿瘤科1309号患者消化道出血,通知陈医生过去帮忙。”
阮谷还没反应过来,齐燃就猛的一下冲出去了。
阮谷手指抠了抠肩带,心里有了不好预感,她急急忙忙跟上。
齐燃和阮谷喘着气到十三层的时候,齐国忠正好被推往手术室。
阮谷看着亮起来的手术灯,胸膛起伏,回头看齐燃:“是什么病?齐爷爷得什么病了?”
齐燃眼角微泛红,哑着声线,“肝癌…晚期。”
医院的夜晚很安静,安静到人背脊发凉。
阮谷坐在等候区,盯着手术灯出神,齐燃倚靠在墙边,抱着胸等待。
阮谷侧头看他一眼,拽他衣袖。
齐燃睁眼,眼底有红血丝,掩不住疲惫:“怎么了?”
他手揉了揉阮谷头。
阮谷:“你坐下睡一会儿吧。”
“不用了,快结束了。”
阮谷抿唇,秀挺的眉往下压,“让你睡你就睡,一会儿爷爷出来了我叫你。”
“我…”
阮谷晃了晃他的手,哄他:“爷爷出来之后你还要照顾他,到时候没精神了怎么办?”
齐燃黑眸在她脸上顿了两秒,“你明天不去学校上自习吗?”
“这周末我跟班主任请假了,说家里人生病了。”
“那我就睡五分钟。”齐燃拉着阮谷坐下。
他头垫在她腿上,双手抱着胸闭上眼。
阮谷手指贴在他侧身上,轻拍。
凌晨三点半,手术结束。
阮谷推醒齐燃。
齐燃走上前跟医生交谈,阮谷像只小尾巴跟在病床后往病房的方向走。
齐国忠神色安详的躺在病床上,身侧的监控仪器有各种颜色的线条在波动。
阮谷看不懂,但是也隐隐知道在跳、有数字是个好现象。
她手指顺着线条的弧度滑动,松了一口气。
阮谷侧脸贴在齐国忠手背上,喃喃跟他说着话:“齐爷爷,你怎么就生病了呢…你生病应该早点告诉我,我就能早点给你祈福…”
阮谷话还没有说完,化作睡意朦胧的呢喃。
齐燃过了好几个小时后才进病房,他身上带着明显的酒气,一呼一吸压制着暴动的情绪。
阮谷闭着眼睛,不动。
齐燃轻叫了她几声,见她没有反应,轻声轻脚把她抱到沙发上,盖上薄被。
齐燃坐在刚才阮谷坐的位置,背脊挺得笔直。
“来了?”齐国忠醒了,突然开口,中气不足。
齐国忠说话的瞬间,齐燃绷紧的背脊线松缓下来,应了一声,“来了。”
齐国忠状态并不好,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说了第二句话,“医生怎么说?”
“… …”
齐国忠似乎知道了,他哼笑两声,“算了,我自己的身体我也知道。”
氛围凝滞,压得阮谷喘不过气。
她正要坐起身。
齐国忠又开了口,叫了齐燃一声。
齐燃应了一下。
黑暗里,某些情绪会被无限制的发酵和膨胀。
齐国忠声线很稳很郑重。
“你以后想当职业篮球运动员吧。”
“嗯,有这个想法。”
“那既然想做,就做最厉害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NBA。”
“对,叫NBA,要打球就去那儿打。打出点名堂给中国人争口气,到时候啊再回国打…”齐国忠闲聊着,给齐燃规划着未来大蓝图。
齐燃心情松缓,他哼笑两声:“老爷子,你想这么远干什么?”
“该想了,毕竟…看不到了。”
话一出口,病房的氛围又瞬间凝滞。
齐燃压着头不说话。
齐国忠拍了拍他的手,“别想那么多,生死这种东西早就看开了,没什么大不了了,活了这么多年也该到时候了,只是吧,有些遗憾。”
“哪里遗憾?”
“活不到看见中国成为第一强国,活不到看见日本道歉。”齐国忠侧头看他一眼,“还遗憾我看不见你为国争光的那一天。”
“能看见的…能。”齐燃头埋在齐国忠身侧,嗓音打颤。
阮谷睁眼,眼底水光闪烁。
眼泪顺着她侧脸无声滑落,浸出深色的印迹。
齐国忠:“我想睡一会儿,给我背背‘四个全面’听吧。”
“嗯,好。”
“能背得?”
“‘中国梦’我也能背,你都没考过…”
齐国忠笑笑:“那就顺道一起背了吧,我想听。”
阮谷在‘国家富强,民族复兴,人民幸福’的背诵声中又睡着了。
早上五点的时候,阮谷醒了再也睡不着。
她看了一眼趴在病床边睡觉的齐燃,轻声轻脚走过去,压在他手下有一张放弃有创抢救的同意书。
阮谷彻底清醒过来。
早上七点钟,陆陆续续有人赶到病房。
从外地赶回来的齐于和徐丽,穿着绿色军装红着双眼的男人,穿着得体西装神情沉重的中年男人… …
挤挤攘攘的,把病房堵得水泄不通。
齐国忠又醒了几次,他跟人闲聊,脸上找不到一丝痛楚和悲伤,就好像是在拉家常一样自在又随意。
“听说你家小子今年进部队了?”
“现在生活条件太好了,这臭小子躁得很,扔他进去训几年。”
…
“你小子,现在小金库不藏鞋底了?”
“现在都是21世纪了,还藏什么鞋底,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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