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躁动的情绪缓缓停止,男人抱着她,贴耳低语:“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喝酒。”
苏辛想翻白眼,你大爷,是谁让老子喝酒的!
第十一卷 不敢问来人 第178章 地狱
黑暗,是地狱的颜色。
森冷严密又雍容华贵的伪装之下,是肮脏污秽的底细。
他曾在一本书里读到过这样的句子:“当你潜入一条黑暗的隧道,发现自己无路可退时,如果余下的那口气不足以支撑你原路返回,你唯一的选择就是继续前行,游向未知……并祈祷能找到出口。”
实在是太形象了,魏岸想,这段话几乎可以原封不动地拿来自嘲了。
因为,他此时俨然已无退路,除了祈祷有新的出口,便剩下这不知黑夜与白天的思索了。
可思索往往除了加剧身体的疲乏,在这样的逼仄束缚的境况下,没有丝毫实质性的作用。
魏岸坐在窄小的窗边,眼神平静如水。
这是他从进来开始,最喜欢的一处了。
但那与其说是窗,不如说是整个房间里唯一能提供空气的地方,只有他拳头大小,外间幽幽的一点光亮,像一条垂死的鱼,在深黑的海洋里,浮浮沉沉,而他也只能凭借这道光的浮沉去判断时间。
有时候光线在他眉眼偏上,左前照来,那是日头刚冒出的时候,要是再低下一些,便是日上了中天,要是藏进他身前黢黑的衣料里,那大约可以判断,这一天又过去了。
魏岸靠着这样的算法知道,他被关在这里已经有十七天了。
因为历史原因,这个岛国有相当一部分的难民,多数是逃亡各国的流窜人民,颠簸跋涉而来,原以为是天堂,却原来依然是逃不开的地狱,或者说,是炼狱。
他们被集中起来编号分级,随后发往不同的服务场所成为不同等级的奴隶,少数能混得好些,也有趾高气扬的时候,但通常是笑不到最后的,不得善终的结局,会成为下一批难民戚戚然相互警醒的血例。
看管魏岸的是一个四肢强健的黑人,也许是才刚被收入岛,眼里还有对命运的不甘,所以上位者便用了点方法。
每次端饭进来,魏岸都可以听见挂在这个黑人双脚上的铁链发出哐啷声响,拖在地面上咕噜咕噜前行,如同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时时刻刻掌控着他的命运。
而这样的折磨会一直延续到他彻底臣服为止。
倒是作为被关押者的魏岸,反而手脚完全自由。
这一点,极是讽刺。
是料定了魏岸身无蛮力,无法逃脱,也能让这个名叫布克的黑人,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看管生涯中,感受到什么叫绝望,从而放弃无谓的挣扎。
窗外的光线再一次滑到身前时,铁门被打开。
魏岸不需看,便知道是到了晚饭时间了。
他现在一天只能吃一顿晚餐,但他看不见到底是什么食物,只知道味道不难吃,也绝对算不上好吃,有汤食也有肉食,但没有米饭或者面条。
这一点,又极难忍受。
因为,南国人民还是喜欢吃饭的。
他突然想起了苏辛。
那个女生,是他第一眼见到就产生微妙情愫的唯一异性。
他后来其实遇见过她几次,准确地说,是他有意跟着她。他并不知道苏辛是否察觉到了,因为最终他也只能跟出一段路,等他想再追上前时,她总能灵活地一闪身,再也寻觅不见了。
他见过苏辛吃饭的样子,两次,一次带着一个小男孩,一次和一个光头男人。
吃得很香,但又不是狼吞虎咽的香,她很安静,动作也没有很大幅度,神情却是满足的。
仿佛碗里装的不是普通的食物,而是最值得反复咀嚼的人生百味。
一次吃蛋炒饭,一次是拉面。
巧的是,都是天气极好的日子。
那时候,日光灿烂地映在玻璃上,临窗吃饭的女生,是他此生总无法圆满的缺憾。
他现在也想吃炒饭和拉面了。
“今天是什么菜?”他用瑙鲁语问,太久没说话,才发现嗓子疼得厉害。
布克是会说瑙鲁语的,因为魏岸曾听他骂过一句“该死的”,发音很地道,显然为来此处避难之前是下足了功夫的,再往深里想,更有可能正是因为布克会这门官方语言,才有了更多生存下去的机会。
不然,绝对不可能会留在这里看管犯人,如果可以忽略心理折磨的话,其实所有的“工作”里,属这里最是轻松了。
魏岸思绪顿了片刻,他刚才好像已经定义自己是犯人了?
可笑的是,他至今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
哪怕是偷渡上岛,他也是有国籍的人,如何也轮不到瑙鲁人对他横加处置。
布克像是没听到似的,拖着哐啷作响的脚链走过来。
依然是漆黑的视野,只有布克提在手里的油灯发出晕黄的光。
魏岸按着脖子,再次开口:“今晚我想洗澡。”
这个要求还是容易被满足的,所以这十多天里,他虽然衣着脏乱,但好歹是能洗澡的。
心虽干净,却身陷地狱,如此无奈又无力。
魏岸清楚,无论当初见到的那个叫他“魏岸哥”的究竟是不是儿时陪伴至今的女孩,可有一点却毋庸置疑:他在这场近乎讽刺的斗争之中,尚未作出反应,就已经沦为一个被轻易拿捏的人质。
丢尽了魏家的脸面,也一定让奶奶失望至极。
魏岸从未想过,曾经的意气用事,会是以这样的解决宣告结束。
离家半年,走入市井与热闹之中,体会与从前截然相反的生活;也试过独自踏上广袤地界,去感受天地大美,人之渺小,收获心灵感悟。
如此走走停停,几乎已经穿过半个地球,原以为会有更宽的以后,甚至更能有勇气面对心中爱慕的姑娘,然而,不等他将未来的形状描摹一二,就成了阶下囚,他没有原路返回的气力,也被封住了前路。
布克哼了哼,算是答应了,等他吃得差不多了,就抓起饭盒往外走。
“叮!”布克锁门的同时,朝他丢来一把钥匙。
那是开启墙壁的钥匙。
一墙之后有一个狭小的浴室,魏岸平时就在那里洗澡。
他照例抹黑前行,这段时间以来,眼睛也渐渐适应了黑暗,总算不至于像一开始那样撞得鼻青脸肿了。
浴室里是有灯光的,但也很暗淡,只能隐约看见简陋的洗漱用品在哪个位置,魏岸通常连帘布和门都不关了。
“别动,站好。”
魏岸刚脱完上身的衣服,一道细软的女声倏尔在身后响起,按在颈上的刀片折射出刺目的光亮,映出无边的冷意。
他感到自己按在腰间的手重重颤了一下!紧接着,是一阵接一阵的狂喜从心底翻涌上来!
是她!
是她来了!
随后又是否定。
不!怎么可能!
她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可是这个声音确确实实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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