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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辛猜得不错,纪彦民正是在大年三十赶回来的。
倒不是来见苏辛的,而是直接和最近闭门不出,害得苏辛总下不来床的苍舒,一同进了二楼的书房。
苏辛贪得空闲,抱着电脑缩回自己房间继续谈生意,直到日暮黄昏,才发觉肚子饿得不行。
刘叔一家都被赶回去过年了,欧盛和铁三最近沉迷练拳,两个人总是精神饱满地出去,鼻青脸肿地回来,打过招呼后,又勾肩搭背地离开。
苏辛想自己动手弄点吃的,好歹是过年,虽然两人都没这么多仪式感,毕竟住了这么久,老吃人嘴短的,连某件事上都显得被动,也有点说不过去了。
于是,良心大发的苏辛决定参照食谱做一顿午餐,并且成功地将厨房搞得如战场一般惨烈。
此时书房之外的阳台上,一老一少肩靠肩坐在栏杆上,旁边的矮桌上放了一坛酒,陈年的好酒,上等的女儿红。
苍舒有一瞬的沉默,纪彦民尴尬地又解释了一遍:“咳咳,这次不骗你,这真是阿辛的出嫁酒。”
“上次那个……也算,就是,我贪杯,多埋了几坛嘛。”
苍舒拿起酒壶,给两人的杯子都倒满,点点头,语声淡静:“都一样。”
人都是他的了,何况是酒。
看着杯里晃动的液体,纪彦民嬉笑的神情也淡了下来,不难看出,自从妻子去世之后,这个不再年轻的男人终究还是老了。
“当年救了你,真不知道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自然是好事。”黑眸深深,意有所指,“您是后悔了么?”
“那倒不是,”纪彦民低头尝了口辛辣的酒,发出一声感慨,舌尖麻麻的,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阿辛不应该是牺牲品,你有本事瞒她一辈子吗?”
“她从来都不是牺牲品。”苍舒淡声纠正他。
纪彦民苦笑:“你真以为她心会这么大?一旦知道,你是我培养的,一旦知道我是想让你来打破那个诅咒,她至少会生气一年半载。”
“但事实上,我的确做到了,不是么?”想到那个小姑娘生气的样子,苍舒没来由地心里发紧,握着酒坛,又倒了一杯。
“小舒啊,你这样子不行的,阿辛最讨厌有人骗她,结果我们俩都骗了她。”纪彦民越说越心虚,干脆举起酒杯也要了一杯。
苍舒并没有提醒他自己不叫什么“小舒”,倒是纪彦民话里的某个字眼让他眸心微微一缩。
骗。
再是好听的情话,再是深情的保证,他也真真实实地骗了她。
苏辛的脚步在门外止住,抬起的手缓缓放了下来,她的听力很出色,哪怕隔着门板,仍是听到了里头的声音。
她听见他们说骗了她?
骗了……什么?
“当年的我,是害怕的,才不负责任地离开了她们娘俩。这么多年来,阿辛在那样艰难的境况下成长,也照样这么出色,我知道我和阿兰其实都不是合格的父母,阿兰太爱我了,我一走,她整颗心都跟着我走了,本质上来说,阿辛是一个人长大的。她现在很好,有可以强大独立的资本了,你把苏家留给了她,已经做到当年的承诺了,那么,如果可以……”纪彦民猛吞了一口酒,算是给自己鼓鼓气。
苍舒静听着,也没有说话。
苏辛站在门外,脚趾裸露在拖鞋外,接触到空气有些冷,她屏住了呼吸,听见里面传来纪彦民的声音:“五大家族的诅咒一直存在,家族通婚生下的孩子,会给五大家族灭顶之灾。”
“生下阿辛的那一晚,我得知了这个秘密。”
“苏纪两家商讨了一夜,决定保护阿辛,但前提是,让我和阿兰彻底分开,不让任何人对阿辛的身世起疑。”
“从此,我们一家,永不团聚。”
“为了让阿辛有自保的能力,我又借助苏纪两家的财力开设了‘DUSK’,秘密培养她这么多年,我也亲自教导你这么多年,原以为指望着能改变一切,最终……诅咒还是应验了。”
纪彦民的话每一句都说得缓慢低沉,像是过往压迫在肩头象征着责任和愧疚的巨石,在一块一块地卸下来。
诅咒?
通婚?
原来……原来是因为她?
苏辛浑身颤抖,不可置信地瞪着门板,门上幼稚地挂着一个牌子,非常粗糙的手工,还是她曾经自以为得意的作品。
牌子是硬卡纸做的,上面歪歪扭扭的几个字:生人勿进!
她盯着那个大大的感叹号,心底泛上来的震撼和疲倦将她迅速淹没,最终,化作一声低不可闻的苦笑,消散在空气之中。
是啊,她该生气的。
该生很大很大的气的。
但现在,她想做的,却是尽快离开这里,去遥远的无人的地方,努力消化被亲人爱人联手隐瞒的半段人生。
“信妲,帮我个忙。”她面无表情地掏出手机,根本顾不上下楼,戒指飞出一条长线,精准地挂在窗外的树枝上,身子一晃,直接从二楼一跃而下。
许久,阳台上的风停了下来,酒香四溢的夜色里,苍舒静冷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你错了,这一切和阿辛无关。”
纪彦民怔了怔,朗声笑了:“对对,是我憋太久了,想找个人发发牢骚,也是,阿辛和你不存在什么对立,更何况,只要你……”
他默默收了声,因为他这次回来本身就是给纪家求情的,不仅仅是因为纪俞宁即将生产,更是因为,纪家也是生他养他的地方,再是无情冷血,也不能背叛家族至亲。
苍舒翻身从栏杆上下来,半张侧脸掩在月色照映不到的地方,他回身朝屋内走去,声音轻轻飘来:“只要在上诉书上签字,能保纪家的根不倒。”
说话间,开门出去,外间是明亮的廊灯,有食物烹煮的味道,却好似少了什么。
“阿辛?”
没有听到回应,苍舒从来淡静的脸色倏地变了,正要迈步出去,却踢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是一个托盘,上面放了一碗面和三副碗筷,面是最普通的那种,但被煮过了头,烂成一团,味道实在不敢恭维,反倒是上面放着的两个荷包蛋,大约是经历过很多次实验,总算有了点正常的样子,白嫩的边缘,金黄的蛋心,乍一看还挺有食欲。
“怎么了?”纪彦民从后边伸出脑袋,一看,脸色一下子唰地变了,“怪我乌鸦嘴,这下子,没个一年半载恐怕是真不回来了……”
他没敢继续,只因为身前的年轻人,在听到这话之后,全身的气息森然冷下,冻得整条走廊都跟结了冰似的泛着寒气!
一年后,美洲丛林。
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木屋的女主人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招呼着棕熊过来。
“粽子,今天该给你洗澡了……逃什么逃?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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