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生民国_凝陇【完结】(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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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时候,忽有人昂声笑道:“对不住,对不住,竟错过了这么热闹的茶话会。”

  红豆闻声望去,见是位生得颇富态的中年人,身上穿着簇新西装,眉宇间透着一团和气,料是新亚茶室经理之类的人物。

  这人之前未在厅内,突然现身,多半是有人看陆敬恒闹得不像话,特去将他找来。

  那人冲贺云钦一笑,语气熟络:“宗麟,你难得在我这讲一回课,照理我该在此恭听,可惜适逢月底,我忙着跟几位管事清点库房,连坐下喝口茶的工夫都没有,只能俟下次机会了。看样子你正讲到精彩处,怎么突然中断了?我们新亚茶室最照顾宾客的情绪,来来来,你自管讲你的课,莫要为旁事所扰。”

  说着,歉意地拱了拱手,快步走到陆敬恒旁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陆敬恒这才借坡下驴,慢慢将腿放下。

  起了身,又看红豆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双手插在裤兜里,跟那人走了。

  顾筠拉拉红豆的衣襟说:“我曾听我父亲报社的同僚说过,南宝洋行跟贺家有点生意往来,虽说现下势头好,但因是新近暴发的,处处受制于贺家,别看刚才陆敬恒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他是根本惹不起贺云钦的。”

  红豆满脸不以为然。

  她虽不认识陆敬恒,但也知道南宝是沪上数一数二的洋行,不然舅舅的薪俸不会那么优渥。然而从陆敬恒那横行无忌的姿态来看,若单只是顾虑到两家的利益,并不足以让此人对贺云钦这般忌惮,可见两人之间还有过其他过节。

  茶话会结束得晚,出来时已是暮霭四合,为着安全考虑,红豆同顾筠她们结伴一道回家。

  秦学锴惟恐陆敬恒再来纠缠红豆,自告奋勇便加入她们的队伍。

  一行人出了茶室,秦学锴想起王彼得,回身问红豆:“红豆,你真会去找那个王探长吗?”

  当着同学们的面,红豆并不想提及哥哥正查陈白蝶的案子,只无所谓地说:“为什么不?他那里有那么多奇闻,光是听他讲故事也会很有趣的。”

  顾筠道:“可惜王探长只同意你一个人去他的侦探所,不然我们跟着一起去听听也好,噫,来的路上我还看到有卖烘山芋的,这会怎么不见了——”

  这时后头驶来一辆洋车,驶到他们身边的时候,那洋车缓缓停了下来,有人摇下车窗:“虞学姐。”

  红豆偏头一看,是贺竹筠,旁边坐着贺云钦。

  贺竹筠将手扶在窗沿:“虞学姐,你家住哪,刚才那位陆先生那么无聊,我们送你一程好不好。”

  “不用了。”红豆笑道,睨贺云钦一眼,他也正看着她,“我家很快就到了,而且我还有这么多同学同行,实在不必这么麻烦。”

  贺竹筠四周看了看,确是如此,红豆身边少说也有十来个同学,便点点头笑道:“那好吧,各位学姐路上注意安全,礼拜一再见。”

  ***

  红豆目送秦学锴等人的身影消失在黑魆魆的巷弄中,转身上了台阶,刚推开大门,就听见楼道里蹬蹬蹬的声音,像是有人急匆匆从楼上下来。

  她侧耳分辨了一会,抬手拈亮门廊里的灯,喊道:“哥?”

  那人应道:“红豆。”果然是虞崇毅。

  “你怎么才回来?天都黑了。”

  “我跟同学参加茶话会去了。”往里走了几步,抬眼见哥哥脸上有些异色,讶然道,“怎么了?”

  自从上了大学,她常跟同学出去采风,若是看电影晚了,日暮方归的时候也是有的,有时候哥哥回来得早,就会到外头马路上一边漫步一边等她,见她贪玩,偶尔也会责备几句,然而语气近乎随意,从未有过这种郑重其事的时候。

  虞崇毅像要确认她的安全似的,仔细打量她一番,这才拉着她往里走:“以后晚上不要出门,学校里的课上完了就回家。”

  这话无端透着几分诡异,红豆心突突直跳:“哥,出什么事了吗?”

  虞崇毅闷声不响上了一段台阶,忽道:“那个王美萍找到了。”

  王美萍?那个三月前来沪投奔舅舅的绍兴姑娘?记得前几天问哥哥时,哥哥还说没这姑娘的消息,怎么一转眼的工夫就找到了。

  哥哥脸色极差,俨然受了惊吓的模样,她心里忽然生出不舒服的感觉,迟疑着问道:“在哪里找到的?她……还活着吗?”

  虞崇毅摇摇头。

  红豆一震:“死了?”

  死了,身上还被了钉了好些尺来长的木钉,当差这么些年,从未见过这么怪异的死法。

  妹妹还在追问:“被人谋害?自寻短见?”

  虞崇毅断然截住她的话锋:“总之最近街上不太平,没事不要出去瞎走,尤其是晚上。”

  一抬眼已到了家门口,两人不得不打住话头。

  屋子里飘着黄鱼蟮面的浓香,周嫂在厨房里忙前忙后,母亲端坐在沙发里织着绒衣,脸色平静如常。

  兄妹俩一进来,母亲就放下毛衣,张罗着开饭:“你这孩子就是贪玩,非要玩到天黑才回来,饿了吧,你哥哥也还没吃饭。”

  哥哥绝口不提刚才的事,红豆不得不将书包搁到一边,若无其事挨着母亲坐下。

  吃完饭,见哥哥没有走的意思,红豆深觉机会难得,便拉了哥哥进屋,找出那张王彼得的名片道:“看,大名鼎鼎的王彼得探长。”

  虞崇毅接过一看,奇道:“你怎么会有他的名片?”

  红豆将先前的事说了,又蹲到床边,将旧报纸箱拖出来。

  翻了好一会,找到那两张报纸,一齐在桌上摊开。

  一张是陈白蝶的寻人启事,一张是王美萍的寻人启事,她回身问:“哥哥,王彼得这个人靠得住吗?”

  虞崇毅大致猜到了妹妹要做什么,走到桌前,茫茫然地看着报纸上陈白蝶的小像道:“我跟他共事过一回,当时记得是桩钱庄抢劫案,因为有他指点,贼匪很快就找到了。”

  “可见这人并非浪得虚名。” 红豆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王美萍死了,陈白蝶却还没有下落,如果我拿着名片让王彼得帮着找寻陈白蝶,你说他会不会答应帮这个忙?”

  “但是他久已不插手警察厅的事物了——”虞崇毅想了想,“他当时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只要不涉及大宗钱财、不触碰现有的律条即可。”红豆耸耸肩,“而且今天茶话会上那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场,我想他决不至于食言,可是刚才听哥哥你的描述,王彼得可不是那种会大发善心多管闲事的人,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来玩这个游戏。”

  “你担心他别有所图?”虞崇毅挠挠头发,“可是……他这人虽然脾气古怪,心地倒不坏,而且当时与会者那么多,要是想要对你不利,岂不是很快就能查到他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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