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生民国_凝陇【完结】(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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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彼得敲了敲太阳穴:“也就是说,你表姐失踪两天了。”

  “是。”

  王彼得静了几秒,借着醉眼,认真打量红豆的神色:“密斯虞,你经常看报纸,应该知道最近沪上有不少拆白党作乱,一个月总少不了有一两起绑票案。按照拆白党的惯例,他们在绑了人之后,往往会在一个礼拜之内主动联系被绑着的家人,眼下你表姐刚刚失踪两天,你们只需一边找寻你表姐的下落,一边静等绑匪的电话即可——”

  红豆心里咯噔一声。

  贺云钦放下水杯,往椅背上一靠,洞若烛火地望着红豆。

  王彼得道:“你该知道这些拆白党虽然经常作乱,图的仅是钱财,意不在伤人,他们在收到钱后,自会毫发无损地放人,据我所知,近一年来的绑票案几乎全是如此,鲜少有人例外。”

  红豆从容应对道:“因为我担心绑匪会对我表姐不利。”

  她看了看贺云钦:“贺先生跟我表姐在同一所大学共事,若是早前见过我表姐,应该很清楚我表姐长得非常漂亮,要是那些绑匪见色起意,极有可能会对我表姐造成巨大的伤害,所以我想尽快找到我表姐。”

  王彼得眼皮耷拉下来,掸了掸西裤上的细绒:“仅仅是这样?”

  红豆笃定地点头:“就是这样。”

  王彼得手指敲了敲椅子的扶手,脸色稍冷,显然失去了谈话的兴趣。

  红豆暗暗皱眉,果然如她早前所料,王彼得为人精明,一点也不好打交道,这才一两句话的工夫,已然看出她情绪上的不对劲。而且显然,说谎根本行不通。

  她挺直了背:“我想当时王探长在给我名片时曾经说过:只要我提出的要求只要不涉及大宗钱财、不触碰现有的律条,你会一概予以满足,谁知真等到了履行承诺的时候,王探长会旁生出这么多附加条件。”

  王彼得想不到红豆会反将他一军,呆了一下。

  贺云钦似是笑了笑,起了身,走到近旁书架前,双手插在裤兜里,盯着那一排竖立着的杂乱卷宗。

  王彼得很快便进行反攻:“如果我不听到你的实话,如何能判断是否会损及大宗钱财,又是否会触碰现有的律条?密斯虞,合作的前提是真诚。这不仅是默契,更是放之四海的准则。在我决定要不要帮你之前,我有权听到你说出实情。”

  红豆锁紧了眉头。陈白蝶的案子闹得满成风雨,一旦破案,破案的警察势必出尽风头,以王彼得和警察厅的关系,不会有兴趣替警察做嫁衣裳,无论如何,绝不能让他知道哥哥正查着陈白蝶的案子。

  怪只怪她刚才太心急,低估了对方的能力,只不知王彼得当年因为什么跟现任的警察厅长闹翻,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如今她骑虎难下,只能另辟蹊径,想来想去,她决定以王美萍的死亡案来吊起王彼得的好奇心。

  便清了清嗓子道:“三个月前,有位名叫王美萍的姑娘来沪投奔舅舅,她跟我表姐的情形相似,也是无故失踪,当时警察怀疑是王美萍遭了绑票,曾当作普通的拆白党作乱案来处理,然而一连三月,她的家人从未接到过绑匪的电话,就在上礼拜六,他们终于确认她已经死亡。”

  这回不仅王彼得吃了一惊,连贺云钦也微讶朝红豆看过来,口气严肃:“虞小姐,这是警察才会知道的细节,你是怎么知道的?”

  “嗯——”她犹豫要不要说自己是王美萍的邻居或是亲戚,就听王彼得带着警告的意味对她笑道——“密斯虞。”

  她叹气,就算能瞒得过眼下,最多也瞒不过明天,于是放弃了扯谎的打算,直视着王彼得道:“我哥哥是侦办此案的公共租界的警佐,我也是无意中才得知近来有几桩绑票案并不简单,正因为有王美萍的例子在先,所以我才格外担心我表姐的安全。”

  王彼得极慢地点头:“原来绕来绕去,还是跟警察厅那帮酒囊饭袋脱不了干系。”

  他拂然起身道:“密斯虞,我们谈话到此结束,比起帮警察厅那帮废物积累升官的资本,我宁愿多喝几杯白兰地,你说的事鄙人毫无兴趣,你的要求恕鄙人无法满足。”

  红豆涨红了脸:“王探长,我的要求并不过分,毕竟人命关天,我只是想请您帮着找我表姐而已,既不会损及您的钱财,更不会触碰现有的律条——”

  “律条?”王彼得声音蓦然拔高,“不跟警察厅的人打交道就是鄙人的第一律条!”

  他目光冷嗖嗖的,态度也十分强硬,红豆眯了眯眼,仍徒劳挣扎道:“王探长,就在茶话会那天,我曾听你亲口说过,你说我们学校的校训‘光与真理’乃是你毕生之追求,如今至少有三位年轻女性卷入了神秘的绑票案,其中一位更是因此丢了性命,以王探长之能,要是能介入这些案子,说不定会迅速找到其他几位受害者,继而踏上真正的‘光与真理’之旅。然而王探长明知这是大义之举,却一味执着于过去的私人恩怨,怎敢忝言追求‘光与真理’?比起您所说的昏庸无能的警察,您又能伟大几分?”

  王彼得怒极反笑,断然打断她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密斯虞,当真是圣约翰教出来的好学生!明白告诉你,今天就算你说破了天,我也绝不会插手此事!洛戴,洛戴,这里有一位虞小姐闹事,快上来送客!”

  红豆气怔在原地,见王彼得果然揿铃将洛戴找来,霍然道:“不劳您送。我自会走!”

  走前想起贺云钦从头到尾几乎未置一词,摆明了是要置身事外,想想表姐算起来还是他的同事,可见此人何其心冷。

  于是她连带着贺云钦也恨起来了,立于沙发前,怒瞪贺云钦一眼,这才快步走到门前,拉开门走了。

  转眼便传来“咚咚咚”下楼的声音。

  贺云钦被她无故拿眼睛这么一剜,不由一怔,倒也未生气,只有些好笑地盯着空空如也的门口看了一会,到沙发前坐下,手里翻着报纸,对王彼得说:“你的谈话技巧还是这么糟糕,好不容易找到这么‘鸿运当头智力过关’的助手,就这么谈崩了?之前你不是还对她抱有极大期待么。”

  王彼得喉咙里冷笑两声:“大不了下次遇到沪上学生聚会,再当众玩一次桥牌游戏。”

  “可是她说的虽是气话,却也有些道理,官僚可憎,人命却是无辜的,如果她说的这几件绑票案真的涉及人命,依照警察厅的办事效率,等他们找到人,可就什么都晚了。”

  王彼得将两只脚搁到茶几上:“你没听到她哥哥是公共租界的一名警佐么,哦,我帮她哥哥破案,送她哥哥平步青云,然后再来一个白厅长?想都不要想!”

  贺云钦将报纸丢回去,语气闲适道:“你一定不管?”

  “一定不管!”

  贺云钦起了身,往门外走去。

  王彼得拿一双三角眼瞪着他的背影:“这就走了?等等,你别告诉我你要插手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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