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崇毅很快就去而复返,手里果然多了个布袋,径直走到红豆面前,推了脚踏车道:“我们先去富华巷找贺云钦,约好了五点半,眼看快到时间了,他既然去了王彼得处找资料,没准会跟你一样有些收获。”
红豆嘟着嘴上了后座。
两人到了富华巷,原以为还要等些时候,谁知贺云钦早就到了。
虞崇毅刹住车:“贺先生。”
贺云钦老早就看见红豆怀里抱了不少东西,料定他们兄妹下午有不少收获,便道:“怎么样,王美萍的验尸单拿来了么?”
虞崇毅道:“拿来了。”
红豆见贺云钦开口就问王美萍的验尸单,对于自己在王彼得处的收获却只字不提,有心想扳回他们兄妹的主导地位,怎奈哥哥不肯配合,胸口憋了好大一团闷气,一时无解,干脆仰头看天,借观赏碧清的天空来纾解不虞。
贺云钦心里好笑,假装没看见红豆一脸不悦,提议道:“大街上说话不方便,对面有家咖啡馆,我们去那说话吧。”
三人到了咖啡馆,找了僻静角落坐了。
虞崇毅将袋子递给贺云钦道:“这里是王美萍的验尸单,还有陈白蝶失踪前后身边所有人的口供,全在这里了。”
贺云钦翻开报告,皱了皱眉:“所以王美萍是上礼拜才死的。”
红豆大感意外:“上礼拜才死?王美萍不是失踪三月了么,为什么那些人三月后才杀她?”
贺云钦看向红豆:“虞小姐,你之前不是去学校团契找线索了吗,查到什么没有。”
红豆想了想,左手拿出那本《玄宗野录》,右手掌心朝贺云钦摊开:“贺先生不是也去王探长处找资料了吗,发现了什么,不如彼此交流一下。”
贺云钦跟她对峙片刻,毫无惭色地笑笑道:“王彼得不在家,我没能找到资料。不过我向你保证,晚上我会再去他家一趟,如果虞小姐不介意,到时候可以跟我一道。”
红豆没想到他脸皮这么厚,明知他打定了主意空手套白狼,却因急于跟哥哥讨论案情,只瞟他一眼,便宽宏大量地翻到那页:“看看这上面画的木钉,跟王美萍身上是一种么?”
虞崇毅凝眉一看,微讶道:“看着确实是一种,咦,这是什么书,你从团契里拿来的?”
贺云钦拿了那书到手中翻看:“《玄宗野录》?“
红豆指了指对他们道:“你们看边上这段话,这上面写着,人死后,用木钉在人的尸身上,可以打散这人的魂魄,姑且不说这法子经不经得起推敲,你们不觉得这凶手太古怪了吗,杀了王美萍还不够,还要用这种法子来害她,王美萍初来上海,凶手哪来的机会跟她生出深仇大恨。哥,你查过王美萍在绍兴的事吗,她过去可曾在家乡跟谁结过仇?”
虞崇毅摇了摇头道:“她父母都说王美萍平时老实本分,这回来上海,也是想托她舅舅在本地谋个事,一来攒点嫁妆,二来贴补家用。她舅舅舅妈也说王美萍性情温和,很少跟人起争执。”
红豆静了一静,说出自己早前的推论:“玉淇表姐礼拜六最后出现的地方是袁箬笠前妻名下的首饰店,而王美萍则是在火车站失踪的,巧就巧在火车站也有一家袁家的洋装店……也就是说,这两宗失踪案多多少少都跟袁家有些瓜葛,哥,你之前核实过没有,火车站那洋装店现是属于袁箬笠,还是其前妻?”
“这……我还未来得及去核实。袁家的离婚官司静悄悄就办完了,当时并未见报,我们也无从知晓他们的财产具体是如何分割的,那家丽华首饰店因为生意做得大,所以谁都晓得现今的老板娘是袁箬笠前头太太,怎么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贺云钦盯着那书页,头也不抬接话道:“她是在怀疑这些案子跟袁箬笠的前妻有关。”
虞崇毅怔住:“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她一个不愁衣食的贵太太,为何要绑人害人?”
红豆瞄瞄贺云钦,不得不承认,这人比哥哥思路转得快多了,交流案情一点也不滞涩。
她想了想,模仿彼得专栏的语气道:“我只是在找这几个失踪者的共同点。哥,你查过袁箬笠为什么要跟她前头太太离婚吗?”
虞崇毅道:“查了,成亲十年,太太未有生育,袁箬笠为了子嗣才跟太太办的离婚手续。”
红豆暗暗点头,难道是出于愧疚,所以袁箬笠离婚时才拨了不少财产给前妻?
她继续试着找三名失踪者的共同点:“那你查过陈白蝶跟袁箬笠的关系吗,她跟袁箬笠认识吗?”
虞崇毅露出头痛表情:“陈白蝶在本埠关系网太复杂了,跟她有来往的人不在少数,袁箬笠怎么说也是一位体面的富商,就算陈白蝶认得他也不奇怪,就不知道他们除了表面上的交际往来,还有没有别的私人关系,这就要再去详细盘问陈白蝶身边的人了。”
贺云钦道:“不必查了,陈白蝶现今的金主我认识,两人已在一起超过两年,而袁箬笠是去年才离的婚,在此之前及在此之后,他都不可能跟陈白蝶有旁的关系。对了,虞小姐,你还记得那日南宝洋行的陆敬恒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茶话会的吗?”
那个小开?红豆决定稍后再回答这个问题,只追问道:“陈白蝶的金主是谁?”
贺云钦避而不答:“这跟本案无关。”
红豆奇道:“你怎么知道一定无关?”
贺云钦抬眼看了看她,正要接话,咖啡馆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一行人从外头进来,前头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话:“陈白蝶的事情弄得我们警察厅上上下下人仰马翻,为了找她,连觉都不敢睡,领事馆那帮洋人废话连篇,除了添乱,半点忙都帮不上,刚才我本想去找他们,想了想,不如找你出来商量商量。”
白厅长?虞崇毅和红豆一对眼,忙用最快速度将桌面上的验尸单藏到桌子底下。
那人看见虞崇毅,愣了一下:“虞崇毅?”
虞崇毅站起来道:“白厅长。”
白厅长看见红豆,顿时大起兴趣,一只手夹着雪茄,另一手指了指红豆,以极其文雅的口吻问虞崇毅:“这是你妹妹?”
虞崇毅脸色有些难看:“是。”
白厅长含笑盯着红豆看了一回,眯了眯眼,正要让虞崇毅将红豆领过去正式见面,忽然瞥见红豆对面的贺云钦,认出他来,笑道:“这不是贺老的二公子么,怎么,你也认识他们兄妹?”
第18章
贺云钦淡淡往椅背上一靠:“白厅长。”
他语气颇随意, 笑容却很寡淡。
白厅长早前跟贺云钦打过几次交道,心知这人出身好、学问富,平素与人来往时最讲涵养,轻易不摆脸色,像今天这种将“不悦”写在脸上的情形,简直少有。
他纳罕地吸了口雪茄,虽不知自己何处得罪了对方, 自问并无碰软钉子的兴趣, 干巴巴笑了笑,便施施然在对面坐下, 冲虞崇毅招手:“你们在跟贺二公子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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