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极慢地点头:“以这个身高来说,122磅算丰满了,可见王美萍自被绑票后,一直被人好吃好喝养着,三个月下来,非但未变得面黄肌瘦,反而还更胖了。”
她说完,继续埋头找资料。
王彼得却在外头咳了一声,没得到贺云钦的回应,几秒后,椅子也跟着响了几声。
贺云钦只当没听见,仍一本正经对着那份验尸单:“王美萍被找到时,穿的并不是来上海时的那套二蓝布斜襟袄裤,而是一条浅紫色织锦旗袍,怪就怪在那旗袍的衣料似乎还不错,可见她被人绑架期间不短吃穿,虞先生,你们查过这条旗袍的来源吗,是做的还是在成衣店买的?”
虞崇毅讷讷道:“我们问是问了,可是这衣裳满大街都是,当时问了好几家百货公司都没有,衣裳后头又没有百货公司的标签,所以都猜是裁缝店里做的——”
王彼得不知何时进来了,听了这话,鼻子里冷哼一声:“可是上海的裁缝店有数百上千爿,你们嫌找起来太费工夫,所以也就没有再继续往下查,自然也就错过了找寻凶手线索的关键时机。”
虞崇毅满脸惭色。
红豆不忍看哥哥被人指摘,忙打岔道:“如果能确定这旗袍不是出自百货公司,那就更怪了,王美萍被绑架期间,谁给她做的旗袍?前头那样待她,后头为什么要用那种奇怪的法子杀她?”
她原以为王美萍定是被关在不见天日之所,整日备受折磨,可照这些拼凑起来的线索看,至少头几个月,王美萍非但不短吃喝,还有新衣裳穿。
贺云钦摸了摸下巴:“有几种可能,一种就是凶手过去三个月出于某种原因不能伤害王美萍,必须将她好好供养起来,不知这一点跟所谓仪式有没有关系。还有一种可能就是——”
王彼得靠在门边,掏出酒壶饮了一口酒:“案中案。”
红豆纳闷:“什么叫案中案?”
贺云钦道:“就是绑架王美萍跟杀害王美萍的并非同一伙人。”
他想了想道:“虞先生,仪式的事暂且搁到一边,现在有两桩事急等着办,必须兵分两路。第一就是你回警局取了王美萍尸首上的衣裳来,利用你的警察身份,连同你的同事,到火车站附近的裁缝店一家一家去排查,务必在天亮之前找到那旗袍的出处。第二,就是用你的钥匙打开陈白蝶法租界的寓所,让我和王探长进寓所进行线索收集和痕迹分析——“
王彼得鼓起眼睛:“谁要去了?”
红豆瞄他一眼,赌他八成会去。
贺云钦见虞崇毅面露难色,道:“若是一切顺利,明早也许能找到三个月前真正绑架王美萍的人。只是陈白蝶的寓所目前仍在封锁状态,不便让警方的人知道我们进去搜查证据,如果虞先生实在放心不下,可以让虞小姐同我们一道。”
虞崇毅吃了一惊:“红豆?她怎么行,她完全不懂证物搜集和痕迹学,万一破坏了什么就不好了,而且她明天还有课,晚上需回家睡觉。”
王彼得抱着胳膊道:“有贺博士在场,他自会好好看着虞小姐,必定不会让虞小姐破坏现场的。”
贺云钦看看墙上的西洋钟:“虞先生,时间不多了,还请早些拿主意。”
第19章
红豆坐在洋车后座上, 频频往陈白蝶的公寓门口看。
这寓所是洋人比照大饭店风格新建的新式公寓,地处法租界的逸摩路,装潢摩登,所配设施齐全,楼内还附所谓升降电梯。
刚才从王彼得处出来时,贺云钦为了节省时间,叫了一辆洋车。等车到了, 又让车夫回家, 自己充当司机。
出发时,王彼得先还表现得不大情愿, 后见贺云钦作势要发动油箱, 这才抖了抖外套,以极泰然的姿态上了车。
到了逸摩路, 贺云钦将车停在公寓对面的马路上, 问虞崇毅:“陈白蝶的寓所外可还有哨卫?”
虞崇毅道:“陈白蝶刚失踪时,我们留了两名同僚把守, 后因寓所里实在找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现已撤了。”
贺云钦往对面看了一眼:“那就更少了一道麻烦, 虞先生, 我们四人一道上去太惹眼, 不如你先上楼,我和虞小姐王探长稍后再进去。”
虞崇毅道:“可是这寓所的门房规矩极严,凡六点以后的拜访者,若无某位住客的首肯, 一律不得入内,我只能以查案的名义带你们一同进去,不然我怕门房不肯放行。”
贺云钦手指敲了敲方向盘,一时未接话,王彼得在后头插嘴道:“贺云钦既这么说,自是有他的办法,虞长官无需多言,只管去便是了。”
虞崇毅略有所悟,脸上泛出一丝尴尬之色,挠了挠头道:“王探长说的是,那我先上去开门,陈白蝶的寓所在4楼,出了电梯左拐即是。”
他走后,红豆想起王彼得一路上没少对哥哥冷嘲热讽,憋了好大一肚子气,见他二人说话,只管看着外头,不接他们的茬。
只好奇地想,照王彼得所说,贺云钦要么就是认识寓所里的某位住客,要么自己便是该寓所的住客,不然不能大摇大摆进去。可是听贺云钦早前的意思,他自己也没怎么来过,也就是说,他认识里头的某位住户,就不知是谁。
王彼得和贺云钦说了几句话,因都忙于推敲案情,很快都沉默下来。
半明半暗中,不知谁肚子咕噜噜一声叫,因车内安静,这声音被放大了数倍,落在耳里无比尴尬。
贺云钦斜眼看向王彼得,王彼得抬了抬眉毛道:“不是我。”
红豆默默摸了摸肚子。
从中午到现在,她一口东西都没吃,嘴上不说,肚子却出卖了她。
其实就算大方承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尴尬,怕贺云钦猜到是她,忙佯装无事看向窗外。
贺云钦摸摸下巴,推开车门道:“我出去看看。”
等了一会,虞崇毅不见出来,贺云钦倒是回来了,上车后,将一包东西递给王彼得,另一包随手给红豆:“先随便垫垫肚子。”
王彼得故意道:“我可不饿。”
贺云钦冷笑道:“知道你不饿。”
红豆接过那包东西,见是桂花糕和烘山芋,大不好意思,忙清了清嗓子,故作淡然道:“谢谢贺先生。”
贺云钦道:“上楼怕破坏痕迹,最好现在在车上吃完。”
“嗯,知道。”
默然一晌,贺云钦看向后视镜,见红豆默默吃了一会,似是惦记着哥哥未吃晚饭,只吃了两块桂花糕,便将剩下的都捧在手里。
不一会虞崇毅出来了,将钥匙收回怀中道:“房门现在是虚掩着的,楼内的巡逻每半个小时会巡视一遍,我特意等他们走了再开的门,你们这时候进去正好。”
贺云钦看看腕表,八点零五分。
“虞先生,那我们先进去,火车站若有收获,记得到王彼得处跟我们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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