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生淮南:暗恋_八月长安【完结】(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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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鞋都湿透了吧?”

  盛淮南看了一眼脚下,没说话。

  “感冒好了吗?”

  他表情缓和了些,点点头,或者说,洛枳隔着半透明的粉红色隐约看到他点头。

  “为什么不说话?”洛枳皱着眉,压抑着心底翻腾的不开心。

  “没什么可说的啊。”他笑,只一瞬间,又是那么云淡风轻的笑容。

  到宿舍楼门口,盛淮南说,快进去吧。

  洛枳语塞,只是说,真的谢谢你。

  “客气什么。”标准的盛淮南式笑容,不知是不是洛枳多心,她在那笑容里看到了恶意的捉弄和讽刺。

  她身体一僵,不知道是不是赌气,这一路隐忍不发的愤怒让她无法这样狼狈地离开。他们就这样默默站了很久,最终还是洛枳投降了,最后一次道谢,然后转身。

  他在这样的天气里,记得她,发短信问候她,淌着大水来接她。

  但是又为什么……

  “再见。”她颓丧地低下头,脸上仍然波澜不惊。

  “洛枳。”他终于说。眯眯眼笑着,摸了摸后脑勺,和无数次他真诚的笑容一样,但是今天一切看来都不同。

  “什么事?”

  “能不能……记得把雨衣还给我?”

  洛枳突然感觉到脑子里嗡嗡作响。仿佛灵光一闪的柯南,同样是发现真相,柯南同学很兴奋,她却很狼狈。

  “放心,肯定还给你。洗的干干净净地还给你,我不喜欢hello kitty。”洛枳低垂着眼,冷淡地说。

  盛淮南没有说话,好像并没有对她的态度感到诧异,他微微眯起眼睛,眉目之间闪过一丝失望。

  “为什么。”他用的却不是疑问句。

  “一个图案而已,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她摇摇头。

  “那你喜欢什么?”盛淮南的口气有点不悦。

  “我喜欢什么?”洛枳听出了他的语气,突然觉得非常的不解和委屈。

  洛枳,大雨天,你跑出来干什么?她忍住眼泪,笑了,歪着脑袋看着地上的水坑,“我小时候爸爸给我买过一件绿色的画着小青蛙的雨衣,虽然也很幼稚,不过我很喜欢。”

  盛淮南终于有点疑惑地皱起眉。洛枳笑得更灿烂。

  “更重要的是,我爸爸再也不能给我买雨衣了。”她直视他,慢慢不再笑。

  他们就这样在大雨天里对视,对视很久。洛枳感觉到自己所有的力气都赌在这一场莫名其妙的战斗里面,一直看到盛淮南眼神一暗偏过头去。

  转身,刷卡,进搂。

  自扇耳光的感觉,不过如此。

  她记得那两个背影,粉色的hello kitty,以及绿色的大眼小青蛙。

  高三的四月,下午去学校领二模成绩。她一不小心在校门口滑到跌了一身泥,抬头看见牵着手的一粉一绿。进门的时候女孩子把雨衣脱下来塞到男孩子的手里,甜甜地说——

  “你帮我保管,这辈子都要带在身边。”

  “为什么?”

  “这样,”她笑得很美,又带有几分狡猾,“以后每一个雨天,你都能来接我。”

  他为什么?用前女友的雨衣来接她,冷冷地笑着看她,为什么?

  然而洛枳记得更深的却是当时盛淮南身上那件大眼睛小青蛙的雨衣。

  五岁那年,一天下午下大雨,她在姥姥家里接到电话,爸爸说,洛洛,爸爸下班就去接你,外面雨下的太大了,爸爸给你买了新雨衣,上次咱们在三百货二层看到的那个小青蛙的雨衣。

  她捧着电话高兴地叫,期待了一下午,站在姥姥的厨房里直转圈,还碰翻了水盆。

  她没有等到爸爸

  爸爸死了。

  旁观者的青春

  那天下午她坐在书桌前面,额前几绺被雨打湿软塌塌贴在情绪在皮肤下游来游去,愤怒,委屈,不解,伤心,稍不注意就会浮上来,可是她没有理会。翻开钱德勒的《漫长的告别》,入迷到晚上八点,然后开始做数理统计的作业,然后洗衣服,然后打扫房间,然后关上灯睡觉,居然很快就睡着,没有做梦,第二天早上清清爽爽地去上自习。

  她经常为一些小细节感伤感慨感动,可是真的有事发生的时候,反而无动于衷。就好像深处有另一个更强大的洛枳,平时潜伏起来任她掌管身体任她胡闹,可是关键时刻会二话不说接管躯壳占据灵魂,把那个敏感多愁的她晾在一边。

  只要有空闲时间就去背单词。她报了12月中旬的雅思。一整天,像陀螺一样地转。

  看书到十一点半,眼睛有些疼。她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努力入睡。可能是白天为了提高效率而喝了太多咖啡,睡不着。翻出随身听开始听听力,然而发现自己只存储了新概念4的课文,没有其他可听。

  她不可以听新概念4,听了会发疯。

  百丽还没有回来。她翻来覆去胡思乱想,忽然想起高二的末尾自己坐在台阶上来回地听新概念4第一课却怎么也听不懂的情景,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不知道怎么就流眼泪了,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起身洗脸,换好衣服,戴上耳机,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出门散步。

  昨天,或者说前天,雨下了一夜,昨天早上才停。天气已经格外冷,她把脖子往里缩了缩,往南边的商业区走。那里还有明亮的灯光,虽然所有店铺都已经关门,只剩几家24小时营业的餐馆里面仍然有人在高声说笑。大街上偶尔有几个行人,更多的是飞扬的垃圾。

  走到千叶大厦的时候,她抬头看了一眼,映入眼帘的大幅广告是白水晶。

  施华洛世奇。

  她突然想起了叶展颜。

  或者说,她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叶展颜,甚至更甚于百丽把陈墨涵的照片放在钱包里面。

  那个被她潜意识隐藏起来,从来不在他面前提起,却又留出一段小尾巴供自己小心翼翼地把玩的,盛淮南的前女友。

  至于为什么要避开,她也不知道。也许是出于怜悯自己,也许是出于心机。

  她已经记不清动机。

  她那些阴暗动机慢慢地和它纯洁的伪装合为一体,每天都有一层薄膜扣在身体上面,时间越长,撕下来的时候越疼。

  两年在同一个班,她和叶展颜也几乎没有什么交情。见面的时候也许会打个招呼,但也只是在避闪不及的时候,会以一个礼貌的笑容。更多情况下她会偏过头去看墙上的物理学家画像或者地理科普知识以此来避免那个招呼——怒发冲冠的爱因斯坦和冷着一张脸好像别人欠他好几斤苹果的牛顿——她和叶展颜没有什么过节,这种回避和冷淡不仅仅针对她一个人。她自认为和大多数人都一直相安无事。

  相安无事,这句话说出来已经有些土气了。高二的夏天班级里面正流行张爱玲的书,要形容这种感觉,最好说“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她没有看过张爱玲的书,所以听到“现世安稳,岁月静好”这八个字的时候微微地震了一下。不过更让她奇怪的是为什么她们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会静下来叹气,好像这八个字是什么遥不可及的镜花水月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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