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我们_八月长安【完结】(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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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抬起头,看见讲台前的张平穿了白衬衫,还扎了条领带。领带似乎有点紧,他不停地在松领口,活脱儿一个刚从农村进城的房产中介。

  我和余淮对视一眼,却再也绷不住,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齐阿姨被我们笑得有点儿发蒙,倒是无奈又宽容地伸手帮我把碎发捋在耳后。她的手碰到我的时候,我意外地没有觉得很反感。

  “笑什么呢,在教室里张牙舞爪的!”

  语气有点责备。我被惊了一下,不敢继续再笑,抬起头看到了一位短发的中年妇人。

  余淮的眉头很快的皱了一下。

  “妈!”他也不再笑,朝他妈妈点了个头,就低头开始继续收拾书包。

  原来是余淮他妈。我立刻就有点紧张——我也不知道我在紧张啥。

  余淮他妈似乎对余淮这种不耐烦的态度很习惯了,她也短暂的皱了一下眉,却没有说什么。她的眼神很快就转移到我和齐阿姨身上。

  “阿姨好!”我努力笑得很正常,“我是余淮的同桌,我叫耿耿,这位是......”

  我忽然不知道怎么介绍齐阿姨,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是齐阿姨自己把话接了过来:“大姐你好,我是耿耿爸爸的同事。她爸妈都有事情不能来,委托我过来开个家长会。”

  我心里一松,不由得看了齐阿姨一眼,她也正好看过来,眼睛里有笑意。

  我低下头。

  余淮妈妈勉强笑了笑:“哦,你好。原来这就是耿耿啊,余淮之前提起的时候,我听名字以为是个小男孩。”

  “我刚刚还说呢,没想到余淮学习这么好,还这么有精气神儿,和那些特别文弱的小男生不一样。这孩子特别有礼貌,招人喜欢。”

  余淮妈妈和齐阿姨就站在走道边寒暄起来。

  余淮依旧在阴着脸收拾书包,却在听到齐阿姨这话的时候嘴角可疑地弯了上去。

  “她就是客气一下。”我轻轻的说。

  余淮恶狠狠地瞟过来,“那也是小爷我身上有可以客气的地方,有些人让别人客气都没法儿客气!”

  余淮说完就朝讲台前还在抻着脖子紧张兮兮的张平努了努嘴。

  我呆呆的盯着张平半天,也不得不承认,张平发挥得太满溢了,身上留给人客套的余地,实在是不多。

  我余光感觉到余淮的妈妈抬眼朝我看,转过头的时候,她却移开了目光。

  我和余淮背起书包准备离开教室。家长们已经到得差不多了,徐延亮和韩叙开始挨桌分发考试排名。

  韩叙手中那一厚沓雪白的成绩单,让我的心陡然往下一沉。

  “你回家还是在这儿等我开完家长会一起回去?”余淮妈妈叫住他。

  “回家。”余淮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余淮妈妈眼睛一瞪,想要说点儿什么,瞟到我还像个二愣子一样站在一边,又咽了下去。

  “齐阿姨,那我回家了......谢谢你。”

  齐阿姨朝我笑着点点头。我眼看着韩叙的成绩单马上就要发到我们这一排了,心一横,掉头就跑。

  我绕了个大圈,跑到讲台前路过张平,悄悄地说:“班头别紧张,沉着应战。”

  张平愣了一下,煞有介事地朝我郑重点头,不小心被领带勒到脖子,又赶紧抬右手松了松。

  “不过求你下次别穿成这样了。”

  我补上一句。

  张平脸腾地就红了。

  “谢谢。一会儿家长会,我会好好‘表扬’你一下的。”他“嘿嘿”一笑威胁道,又恢复了平时那副欢乐农村青年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像要给别人推销房子的新手中介了。我心中一定,然后转身从前门溜了。

  我希望家长们能喜欢张平。

  我知道,大人们看待问题的角度和我完全不同。越是和学生关系好的老师,在他们眼中越是“压不住场”“不靠谱”,尤其张平这样年轻,我妈那种人一听到他的资历就恨不得给我调班,我想班里的家长至少有一半都在这样想。

  可我希望张平能被家长喜爱,能够一直带着我们上高三。再黑色的高三,在皮肤这么黑的张平衬托下,也会变得明亮一点点吧?

  “你跟班头说什么了?”

  我刚跑到门口,竟然在对面看到了余淮,他背靠墙站在那里,脸比张平还黑。

  “你怎么了?你不是回家了吗?”

  “我先不能回家。”

  “有事儿?”

  余淮不说,也不知道到底在不爽什么,看了我一眼,转身就走。书包在他屁股后面一荡一荡,喧闹的走廊里,不知为什么,这个节奏在我耳中格外清晰。

  我追上去。

  “你怎么了?”

  “耍什么酷啊!”

  “你从哪儿学的这套装酷的规定动作啊?瞥人一眼转身就走,意思是什么?‘小妞,跟上’吗?”

  我在余淮屁股后面喋喋不休,他也不理我,直到听到这句话,他转过身,居高临下特别特别嫌弃地瞥我。

  “小妞?就你?”

  “什么锅配什么盖儿,你这种小伙儿也就只能带着我这种小妞满世界溜达。”

  耿耿,干得好,臭不要脸都这么淡定大气。

  余淮的臭脸刚有一丝松动,我们就都注意到β在旁边跟游魂似的晃来晃去。

  “你在等简单?”我问。

  “不等。”β目光空茫。

  “那你等你家长?”

  “我家长没来。”

  “为什么?”

  β幽幽地看着我:“因为我没通知我家长今天开家长会。”

  余淮不解地接口:“为啥?”

  我横了一眼余淮。这个二缺。

  β的成绩估计在五班能排到倒数前五,尤其是数学,恨不得只考了余淮的零头。

  “那你怎么办?”我有些不安地看着她。

  β也转过头,目光终于不再空茫:“耿耿,你知道离学校最近的人才市场在哪儿吗?”

  我摇摇头,余淮更是兴趣大增:“你找人才市场干吗?”

  β一脸认真:“我想给自己雇个爹。”

  我和余淮并肩坐在行政区的阳台上。

  晚上的行政区从来不开灯,我们就坐在越来越浓的黑暗中,背靠着同一块硕大的玻璃。教学区那边的鼎沸人声像被闷在了一口大锅里,只能听到些许泡泡破裂的声响。

  北方的冬天终于轰轰烈烈地来了。

  白天好像还没做什么,埋头对着卷子愁眉苦脸,蓦然间一抬头,外面已经一片青灰色,人有时会恍惚起来,时间到底去了哪里。

  时间的计量单位向来多变,对余淮来说,一个白天的时间可能是小半本物理练习册、几百道选择题,或者几十个新单词——而对我来说,它是痛苦挣扎之后,大脑中并未被填补的空白;是日出日落间,毫无建树的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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