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德源使劲地拍了拍沈怡的肩膀,带着一种差点失去了珍宝却又把珍宝找回来了的激动。
“你也大了,家里就由你看顾了。”沈德源嘱咐着沈怡,“咱家现在这个境况,只怕你要受些委屈。但你是男儿,即便受些委屈也不打紧。保护好你娘、你嫂子,莫让女人家跟着受委屈。还有你姐姐那边,你也护着些。她快要生了,你去看看她,告诉她莫担心我们,照顾好自己就是最大的孝顺了。”
沈怡本来没打算把沈巧娘在钱家遭遇的事情说出来,因为即便他说出来,也只是徒惹父兄担心而已,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但是,看到兄长那颓废的样子,沈怡却觉得还是有必要把这个事情说出来。
他想要激起兄长的斗志。
沈怡自小很崇拜兄长。在他看来,这次的事情真怪不到兄长头上去。兄长考上进士有错吗?兄长得了皇上看重有错吗?兄长被皇上授了官有错吗?兄长为官时兢兢业业有错吗?当然都是没有错的。沈家这次为太子背黑锅,沈家人不敢怪到太子、皇上身上去,要怨也就只能怨那些陷害太子的人了。
沈怡想要告诉沈思,现在沈家的男人还没有死,姐姐巧娘就已经被人如此轻贱了。若沈家男人从此一蹶不振,那么家里的女人们还不知道要遇到多少磨难呢!所以,大家一定要撑过去,撑到洗清冤屈的的那一天,撑到重新站在朝堂上的那一天。只有家里的男人有所作为,女人们才不会被人轻看。
沈怡字字带着悲愤,道:“……若不是安平伯府仗义相助,只怕我们再也见不到姐姐了。”
沈怡根本用不着夸大事实,沈德源和沈思就气坏了,连骂了好几声混蛋畜生。沈德源真没想到老友一家竟然是这么对待他掌上明珠的!伤在孩儿身,痛在父母心。沈德源紧紧握着牢门,那力道重得仿佛能在木质的栏杆上留下痕迹。沈思更是狠狠地对着墙踢了一脚,仿佛这墙壁就是钱松禄的身体。
“你做得很好,让你姐姐安心在家养着,一定要把你姐姐护好了。”沈德源气得说话时都在喘。
“是。”沈怡应了父亲的话,又看向兄长,“哥!咱家心疼女儿,嫂子娘家肯定也是心疼女儿的。你也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若你在牢中有个好歹,嫂子还年轻,他们虞家要把嫂子接回去,我和娘肯定不能拦着。嫂子肚子里的孩子最可怜,孩子小离不得娘,到时候我小侄子肯定跟着嫂子一块去虞家。”
见沈思听进去了,沈怡又说:“嫂子还年轻,改嫁也是可以的。若她改嫁后的丈夫能敬重她,这也就罢了。若那男人对她不好,他每日骂你的人,揍你的妻子,欺负你的孩子……你难道就舍得吗?”
说着说着,沈怡猛然觉得不对。天呐,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其实,他的脑海里在刚刚那一瞬间闪过了一句“住你的房子,花你的钞票,睡你的妻子,揍你的孩子”,但这话不能直接说,于是他就化用了一下。可问题是,这句话到底是怎么出现在他脑海中的?
沈怡的视线从那两个垫脑上划过。
他忽然抱着脑袋蹲了下来,说:“哥啊,我刚刚都是乱说的,你就当我脑子坏掉了吧!”
“胡说!”沈德源虎着脸说了一句,好似很生气的样子。
沈怡心中一凉。父亲肯定对他非常失望,他竟然说出了如此不敬兄长的话来。
但其实沈德源的生气是冲着长子沈思去的,道:“胡说!怡娘的脑子哪里坏了,我瞧着你懂事得很!你不用给你哥留面子,真正脑子坏掉的人是你哥!他比你年长几岁,却还没有你想得明白啊!”
沈怡眨了眨眼睛:“爹……”
“怡娘很好。爹本以为你这些年都养在后院、少见外人,只怕在人情世故上会有所欠缺。却没想到你能把事情看得这么清楚,还知道劝着你哥。”沈德源非常欣慰,“爹就算立时死了,都能放心了。”
“爹!”沈怡不赞同地叫了起来。怎么可以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沈德源马上认错,道:“错了错了,爹一定好好活着。爹可舍不得让你们娘改嫁。”
沈怡仍抱着脑袋蹲在那里。沈德源却没顾上他,而是借着次子制造的这次机会开始教育长子了。沈怡看向垫脑,娘是怎么说的来着?娘说,对亏了怡娘的提醒,否则她就把这个忽略了,垫脑正是牢里需要的。沈怡又看向父亲,爹刚刚是怎么说的来着?爹说,我儿果真长大了,都知道开导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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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有病什么的一定是我的错觉,我可能只是开窍了而已。”
沈怡低声对自己说道,然后用力地握了握拳头。
第9章
安平伯府离着太学不算远,边静玉又舍了轿子,是直接骑马去的,因此在时间上不用很赶。
到了路口处,边静玉勒马等了等。
没过多久,他的小厮宝来拎着一个食盒从另一条街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宝来这种名字当然不是边静玉的品味。宝来本是鲁家的家生子,是边静玉的舅舅送过来的人。宝来还有一个兄弟叫金来。他们兄弟俩是隔房的堂兄弟,但长得很像,瞧着就像是双胞胎亲兄弟似的,如今都在边静玉身边伺候。
宝来得了主子的吩咐,今个儿特意起了个大早,跑去如意阁排队买到了限量供应的十八珍。
边静玉从宝来手里接过食盒,提着十八珍去了太学,然后把食盒递给了好友姚和风。姚和风鼻子一动,整个人扑在食盒上,道:“知我者,边兄也。我昨日熬夜完成了先生布置的题,现在正饿着。”
边静玉眼中藏笑,嘴上却不饶他,道:“谁叫你总拖到最后一日才开始动笔的?”
边静玉入太学两年,已经交到了三五好友,姚和风是其中一位。钱松禄和兰敏郡主之间的不可言说的事,边静玉就是从姚和风口中听说的。也是边静玉细心,听到这种小道消息后,他并没有听过就忘了,而是派人盯上了钱家,又特意回家寻了父母拿主意。事实证明,他这番小心谨慎是没有错的。
现在沈家事定,边静玉有心要感谢姚和风一番,就买了姚和风最爱吃的糕点。
如意阁的点心略贵,姚和风自己轻易是舍不得买的。
在本朝,国子监和太学是相对独立的两个机构,但都是学子们心中的至高学府。到底是选择进国子监,还是选择进太学,这与学生资荫身份即其父祖官爵有关。国子监内多贵勋,太学之内多寒门。
不过,这也不绝对。
国子监除了招收靠父祖的官位而入监的官僚子弟,这种通常称之为荫监,还有举监和贡监。举监就是由举人做监生的,贡监是由秀才做监生的,这两种都是特别优秀的考生通过选拔进国子监的。对于这些举监和贡监来说,他们的出身反而不重要了,他们能取得监生资格,只以为他们本人很优秀。
虽然安平伯府只有一个荫监名额,这名额给了嫡长子边嘉玉,但在边静玉考上秀才时,他其实是有资格进入国子监成为贡监的。但是,边静玉却没有选择国子监,反而是去了寒门弟子更多的太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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