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是为你好,不要觉得烦。古人怎么说的……”
那日,季元现浑不知自己的定力强大如斯,硬生生忍着没抄起板凳打人。班头冷嘲热讽的嘴脸,小人得志。偏偏季元现发作不得,没理没据,挨一顿编排。
这事儿还没完,秦羽掮客上身,拉出许久不联系的各路人脉将此事打听完整。主犯是隔壁私高的高三学生,常年缺乏家庭管教。当晚同狐朋狗友在酒吧飞叶子*,上头,飘了。
开车从三环高速飙起走,在新北楠路口拐弯时,酿成惨祸。
季元现听得直翻白眼,班头居然将他与这种蠢货相提并论,简直是磕牙放屁。小司令趴在课桌上,书本卷子扔脚边。教室内暖气充足,季元现袖口挽到手肘。
秦羽嘴里叼着牛奶,“那傻逼估计一看死了人,酒和瘾瞬间吓醒。他能怎么办,除了跑难不成自首。”
“他要有那觉悟,还至于在酒吧飞叶子?啧。”
最终,这件震惊S市几所高校的撞人逃逸事件,以肇事者家属赔偿四百万,私了。死者埋入黄土,买来的替罪羊甘心入狱。肇事男生火速出国,改头换面迎接新人生。
那一年,许多同级生恍然大悟。原来人生从来没有所谓的公平正义。
哪怕罪恶滔天,亦有束之高阁时。
但经此一事,季元现、立正川等人的飙车次数明显下降。
车圈组织环城飙车,赛摩开道,超跑断后,别提多热闹。小司令压根不看请帖,随手搁垃圾桶里。当时立森出门,本欲叫上立正川,亦不要脸用“我没驾照”来回绝。
嗬,没驾照?
早干嘛去了。
无人知晓,生命中有些成长本就来得悄无声息。那些电光火石都是真真切切,有些事不过为易燃的引线,很快会在他们生命中大火燎原。
——
“贝多芬《第30号钢琴奏鸣曲》,大抵蕴藏康德的墓志铭。这位音乐大师,在晚年不断突破,再一次寻找新的纷繁统一。”
薛云旗手执指挥棒,轻轻在琴谱上敲击。
“天才不止一次站在那个巅峰,而这次最为重大与意味深长。”
季元现不爱钻研蕴涵在乐章背后的深意,他眼里音乐见仁见智。于是提问:“康德的墓志铭是什么?”
薛云旗一哂,他差点忘记自个儿表弟成绩乱如麻,课外阅读范围仅限小众杂质。
顾惜摇头,补充道:“位我上者,灿烂星空;道德律令,在我心中。”
“贝多芬不断以生命的延续,去寻找道德的平衡点、试图一窥本质。他在形成晚期风格时,不断将乐章拉入天堂,不断带来天之乐。直到生命尽头,他终于回到我们面前,再意味深长地告别,消失。”
顾惜最喜欢的作曲家是贝多芬,而季元现更中意莫扎特。由一斑可窥全豹,两人性子里有多少不同。
小司令丧气地躺在地板上,紧盯琴房高高的穹顶。这是薛云旗出国前最后一堂课,抛开大提琴给他们讲广义音乐。
所以说音乐艺术深如海,他这俗人一头插进去,踩满脚泥,难登大雅。俩学生中,薛云旗中意顾惜,有悟性、灵气。本想带在身边长期培养,却被顾惜以学习为由拒绝。
明明国外有更好的发展前景,更广阔天地,他守着不出去。
薛云旗知道原因,毕竟当初顾惜一时冲动找他学指挥,也全凭季元现一句话。
“奶昔,你不觉得指挥家很帅吗。这种人信手江山,实打实的音乐之王啊。”
一语误人。
然,季元现心里琢磨的,是另一件事——他实在看不惯班头王胖子。奸人模样,口蜜腹剑。心安理得收红包,阳奉阴违做事。
不厚道。小司令实在看不下去了。
前几日他召集班上同学一打听,岂料挖出更大八卦。有人举报王胖子暗示学生家长行贿,有人唾弃班头教学水平低下,完全靠他在学校任高职的老婆上位。也有人给季元现抱怨,班主任区别对待太露骨,伤学生自尊。
这还得了?
小司令遽然兴奋,这已不是个人恩怨,地地道道的“为民除害”嘛。他连续几日美滋滋,秦羽见了也迷茫。
“现、现儿?喜当爹啦?”
“是……”季元现一愣,“滚!”
心中计划反复磨合到今日,大致有了作案框架。季元现给薛云旗打个手势,捏着电话屁颠屁颠上露台。
他倚在栏杆边,作风骚状,笑得宛若小狐狸。
季元现点开某个手机号,喟叹来之不易。他还是第一次有求于人嘿,挺新鲜。
“立正川……川哥……接电话呀接电话……”
小司令咬手指,嘴里碎碎念。岂料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手机铃,他下意识转头,微眯眼聚焦。
“我操!”
季元现看清对面人,满脑子污秽之词。反复循环我操,偶尔插播真他妈带劲儿。
立正川将巧站在对面别墅阳台上。
已是深冬,他竟袒胸露腹,外面仅披羊绒大衣。下身穿工装裤,裤脚扎军靴里。立正川低着头,皱眉接通陌生电话。
“喂——!对面的男孩看过来——”
立正川吓得差点没拿住手机,他条件反射抬头望去。季元现挂在护栏边给他挥手,少年英俊,咧嘴笑着,露一排牙齿。
特好看,特清爽。
“哎,川哥,川哥!商量个事儿呗。”季元现单手撑着,隔着露台下层层群林散发美色。
立正川拿他没辙,手上转着圆凿,声音低沉且显愉悦:“你讲。”
“我记得那次上网被抓,你家在董事会是不是有熟人?”
“嗯,有。何事?”
季元现卖乖,接着一锤定音:“我要弹劾班主任。”
注:“*”
①飞叶子:吸大麻(这东西千万别碰,广大青年远离毒品)
②高校生肇事逃逸事件,真实。
第十二章
弹劾班主任一事还没着落,季元现对立正川的工作室倒挺来劲。
薛云旗刚宣布下课,小司令背着大提琴往外窜:“奶昔,立正川邀我们去他工作室,一起啊?”
什么邀请,说来也不怕闪着脸。人小军长刚答应帮他牵个线,季狐狸已顺棍往上爬。先是插科打诨埋汰别人秀身材,岂料立正川咧嘴将大衣挎到臂弯,露出精壮的胸肌与手臂。
隔空吹起口哨,竟是那天小司令拉奏的G弦咏叹调。
季元现咋舌,操了。
简直是色令智昏。
脑子糊成一团,满口不知所云。刚编排着大冬天儿您亮什么肌肉呀,是不是某处太热,烫得慌。
这话分明无一露骨,却说得立正川躁动不安。他手肘搭在围栏上,声音又酷又冷尾调上扬。
“刚干完活。”
季元现蓦地舌尖发麻,手心些微冒汗。他蜷起五指攥着,好似握住小军长的滚烫铁棍。一个干字余音绕梁,冬风呼啸,乍耳听出四声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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