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故人戏_墨宝非宝【完结】(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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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离开洗手间,走入卧室,手上没停,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着。傅侗文本是在打领带,见她这样子,又停下了动作:“来,让我看看。”

  沈奚脸一热,人没动。本来就是三步之遥,何谈过去。

  傅侗文将领带理好,上前两步:“让我试试。”

  试什么?散开在右肩的头发被他拿起来。

  “如何做?”他问。

  “这样……分三股。”她将手指间的三股黑发给他看。

  傅侗文生疏地,学着她的样子,将长发分开,又在她的示范下,学着她去将那一股长发编起来。细碎的发丝,不停擦着她的脸颊和锁骨。

  沈奚也不晓得自己是如何完成的,全副心思都在他身上。

  她望他一眼,他在微笑:“样子马马虎虎,多来几次会好很多。”

  发到结尾,他举到她眼前:“好了。”

  “我来绑。”她接过,绑妥。

  下午走说是怕出事,可眼下这样,又如何算。

  “我有些话,”傅侗文看穿她的心思,“晚上回来说,好不好?”

  她点点头,见他在笑。

  早就乱了套的关系,急在这一时也理不清。

  两人虽有话没说完,但气氛却开始不同了。

  离开房间前,傅侗文又觉得领带搭得不好,重新取出来一条,交到沈奚手里。这是真的难为她,她不会,他手把手教她,如同她教他如何编女人的长发。沈奚磕磕绊绊,弄完,傅侗文人站在走廊上了,才评价说:“看来,你也要多学几次才可以。”

  两人说这话是用母语,狙击手听不懂,见沈奚脸红,约莫猜到是先生在和太太调情。

  下到一等舱,傅侗文去叩门。

  半晌,谭庆项开了门。平日严谨的人,难得没有穿戴整齐,连领带都没有,头发也和平日不同,总之,有些怪。不过除去拘谨,人清朗了不少。

  “带一个客人?方便吗?”他问傅侗文。

  “看你高兴,不过是加一个位子。”

  身后有动静,房间里是有人的。沈奚心头一震,目光控不住往门缝里溜,见到一个没穿衣服的女孩背影。她一下子睁大眼。

  “沈小姐,你能收敛一些你的好奇心吗?”谭庆项嘴边有笑。

  “我是忧心你安全。”她讪讪,眼睛里的话是“错看了你”。

  谭庆项笑,拍了下沈奚额头,算是回应“少管闲事”。

  “你们先走,我稍后就来。”他说着,重新关上门。

  沈奚五味杂陈地看着那扇门,又去看傅侗文,他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难道……露水情缘在他们看来很寻常吗?

  结果,谭庆项也没给她机会去问。

  他爽约了。彻彻底底为了一个褐发少女,将她和傅侗文抛弃在了晚餐饭桌上。她从吃奶油小薄饼和鱼子酱就期盼能看到谭医生女友的脸,可到熏鱼和烤面包没来,到牛肉汤没来,到鹅肝冻膏也没来……默尔索干白下了肚,沈奚已经放弃了。

  甜点和水果到时,谭庆项带着那个新女友赶来,坐下就将杯中酒喝干净:“抱歉。”

  “你该对你女朋友说抱歉,菜已经上完了,”沈奚礼貌问,“你还要什么吗?”

  那个女孩子似乎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在吃着甜点,不在乎主菜上完的事情。

  “她不懂英文,除了简单的几个单词。”谭庆项替她解释。

  “那你怎么和她沟通?”沈奚惊讶,方才傅侗文还说,他们已经在一起半个月了。

  谭庆项笑而不语。沈奚仍困惑,顺便将这个错看的人上下打量。

  “好吧,简单来说,”谭庆项将眼镜摘下来,放在桌上,揉着疲倦的眼睛,“心灵沟通和肢体交流,这样是不是能满足你的好奇心?”

  沈奚被这话堵住。

  那女孩恰好发现了桌上的金制火柴盒,举起来,对着谭庆项惊讶地笑着。谭庆项也笑,点点头。沈奚想他们是在交流说:这个餐厅连火柴盒也是金的。

  他们四个,两拨人,一拨吃完,一拨刚开始。

  傅侗文并不想留在那里,借口困乏,带沈奚离席。

  私人甲板上休息了会儿,回房,他在箱子里找书看。沈奚瞄了一眼时间,九点,这是夜读的时间……可他并没想说的意思,还是忘了?

  “谭医生的女朋友,是想要带回中国吗?”她心中忐忑,将话从谭医生说起。

  看上去是个俄国人,不晓得会不会乐意待在北京。

  “应该是要先下船的。”他背对着她说。

  “先下船?那……谭医生怎么办?”

  他回身,一笑:“他总有几个莫名其妙的女朋友,来路不明,互不束缚。缘来缘尽而已。”

  原来这样。她沉默。

  傅侗文将书在手里掂着,思忖半晌,又说:“他在这方面,是看不清自己,或许这么说也不对,是他将自己看得太清了。”

  沈奚不懂,倒是看清他手里的书。

  是这一个月他看了四遍的麦克白。

  “他心里装着个人,”傅侗文将书在掌心敲打着,说,“是个青楼的姑娘。”

  “那你为何不借他银子,去赎那姑娘?”她马上说。

  傅侗文微笑:“你听我说完。”

  他花费了两分钟,讲了个穷书生爱上青楼女子的俗套故事。

  谭庆项家境贫寒,是由四爷出资,让他留洋。四爷走后,谭庆项留在了傅侗文身旁,因为傅侗文常出入烟花之地,他也不可避免地随着进出,后来结识了一位身世可怜的姑娘。情窦初开的少年郎,没过去情关,真动了心,一心想娶那姑娘。

  沈奚揣着不安的心,听下去。

  姑娘当他是萍水姻缘,他对人家却是情意拳拳。

  人家姑娘住得好,吃得好,挥金如土,又有公子哥们捧着,为何要从良?谭庆项恨不得剖出真心,任人一刀刀片心头肉,鲜血淋淋,死不回头。他想着人心都是肉做的,他想着他与那些少爷很不同,可终究在姑娘眼里还是相同的。

  都不过是首饰匣子,送银元的凯子。

  “他在我这里拿得钱,攒不下几个,都给人送过去了。”

  这和戏文里唱得真是相去甚远。

  沈奚蹙眉想了会儿:“要不是三哥,他也不会去那里。”

  傅侗文听这话,把手里书,敲上她的额头:“小女孩想得简单,只当青楼是青楼。”

  他寥寥数语,去讲那八大胡同的社交场。

  别说寻常政客,就连张勋这等有实权的将军,也都请了昔日紫禁城里的厨子,开青楼去拉拢人;袁世凯大总统想要买选票,也是请人去那里行贿议员;更不用说在北京城里谁想设宴款待好友,有头脸一些的,都需去那里——细算起来,从参议院、众议院,到京师大学堂,两院一堂,议员政要,文人墨客哪个都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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