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故人戏_墨宝非宝【完结】(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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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重保护中的傅侗文,并不是他想要过的生活。

  在这里暂卸下伪装的他,才是他,可就是这样重重保护卸下,心才会更脆弱。沈奚两手压在自己的眼睛上,泪止不住:“义仁,不要再伤他的心了……”

  第47章 第四十六章 龙游浅水滩(2)

  大家都想劝她,寻不到说辞。连隔壁桌和侍应生都在张望着这里。

  来这个西餐厅的都是社会上的名流,是有身份、有教养的人,即便是悲从中来,也仅止于双眸涌泪,悬而不落。

  沈奚这种哭法,在这种场合是极少见的。

  “义仁……”她用手掌抹去了眼泪,看向顾义仁。

  顾义仁想要说话,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经过这里,仿佛在找着自己的朋友,却忽然用右手按住了顾义仁的肩。黝黑的枪口,抵在他脑后。

  几乎是同时,邻桌两个年轻人发现情况有变,刚有掏刀枪的动作,就被紧随而至的六个人用枪口遥指着,示意他们坐下。毕竟是热血青年,和傅侗文身边这些常年跟随的人比起来,无论是警觉性,还是心态全都相去甚远,他们被制住后,脸色大变,眼见着从苍白转为死灰。

  “三爷。”为首的男人低声唤他,感激地望了眼沈奚。

  傅侗文轻颔首。

  有人开始给三个年轻人搜身。

  有人对西餐厅老板打招呼,餐厅内的客人都被礼貌搜身后,请出了门。

  两把枪、一把刀放到了长桌上,四周的空气完全凝固住了。

  从顾义仁来者不善、破坏气氛到沈奚提起订婚的喜讯,哭着想要化解顾义仁对傅侗文的误解,大家以为局面是向着好的地方发展。可没人料到,顾义仁还带了人和刀枪来……

  顾义仁无话可说,他一直盯着沈奚。

  他始终都在留意傅侗文的举动,只以为沈奚忽然说订婚的消息,是想要化解自己对傅侗文的冷漠。他以为沈奚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发自肺腑的,是好友叙旧,是在控诉他的忘恩负义,是在试图挽回昔日的感情,是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甚至刚才他都生出了动摇的心思——

  可连她最后叫自己的名字,看着自己,也是为了指认给傅侗文的人看。

  沈奚眼底赤红着,泪还在,心里难过不减。

  昔日挚友,今日刀枪相对……

  傅侗文从西装内口袋里掏出手帕,给她擦着眼泪,低声取笑:“不是什么大事,哭到这种程度,是让人看了笑话。”

  手帕被塞进她的手里。

  “枪收起来。”他吩咐。

  众人下了枪,但都严阵以待,守着这三个人。

  傅侗文坐正了身子,看顾义仁:“你我数年未见,未料竟是这样的一个开场。”

  “我今日是在忘恩负义,三爷要杀便杀,”顾义仁回视,“只是义仁不甘心,对三爷有两问,求三爷赐教。”

  傅侗文点头,是让他问。

  “昔日三爷教导我要救国,可你如今眼看着军阀内战,却还在支持军阀,支持对德宣战……三爷,到底是为什么?”

  傅侗文不答。

  他对远处观望的餐厅老板招手,指了指长桌。

  老板立刻唤来侍应生,把他们刚才要的蛋糕和咖啡送过来。傅侗文耐心地等着侍应生把东西放妥,才亲自把一杯咖啡放到了顾义仁面前,开了口:“从辛亥革命后,我就不再过问政治上的事了。谈不上支持谁、反对谁,不过都是在做生意、做实业。”

  这是傅侗文对外人惯有的说辞,当年对自己的弟弟也是这一套,今日对顾义仁还是这句话。

  不是并肩作战的生死兄弟,多说无益。

  一语未了,傅侗文再道:“但你今日的行径出了格,三爷作为过来人,不得不提醒你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但道不同,不该是死罪,”他遗憾地说,“昔日宋先生遭遇刺杀,你曾给我写过一封书信,泪诉千行。可今日你却要做同样的事,三爷也想问问你,义仁,你是否背离了曾经的理想?”

  顾义仁被问住。

  “你的第二问是什么?”傅侗文问。

  片刻沉静。

  顾义仁问道:“当年三爷送我留洋,同行十四人里有三位是戊戌变法死了家人的。三爷,义仁想死个明白,我们家人的死和你们傅家究竟有没有关系?你不辞辛苦地找到我们,资助我们留洋,是不是因为这个?”

  傅家……沈奚用余光看身边的他。

  他没有第一时间否认,难道这是真的?

  顾义仁在等他,沈奚也在等,还有婉风和在座的所有人。

  傅侗文一口口地喝着咖啡,直到见了底,露了白瓷杯的原色,他终于将咖啡杯放回到托盘里:“是和傅家有关。”

  这是他的答复。

  沈奚心头一刺。

  他只说“傅家”,却不指明是谁,这是要自己来担了吗?还是他认为凡是傅家所做的,都和他脱不了干系?他心上、身上的傅家枷锁,难道这辈子都摘不掉了吗?

  “顾义仁,你一开始就知道傅家是什么样的家庭,”口直心快的婉风脱口而出,“你不能因为三爷姓傅,就将所有的怨恨都丢给他。”

  “分得清吗?”顾义仁反问。

  “当然分得清,冤有头——”

  “那是因为你是旁观者,”顾义仁索性放开了质问,“刀刺的不是你,流血的也不是你,你坐在这里喝着咖啡、吃着蛋糕,讲几句道理,自然是轻松。”

  “义仁,”婉风争辩,“我父亲也是被人冤枉,流放时死在路上的。”

  “可害他的人已经死了。要是傅家让你父亲流放,你还会如此说吗?”

  傅侗文抬手,制止婉风再说。

  这是个不会有结果的争论,在局中的人,想得开是超脱,想不开也在情理之中。

  在局外的人……正如顾义仁所说,流血的不是你,刀刺的也不是你,死的也不是你的至亲,全是在不痛不痒地空谈,在自诩着理智。

  傅侗文凝视顾义仁,这个曾在纽约,醉酒后对他发下豪言,说“义仁必当终其一生报效家国”的年轻人。

  他慢慢地从西装内掏出皮夹,拿出几张纸钞,放在了桌上:“我是个奉公守法的商人,你们三个,都会交给法租界的巡捕房,秉公处理。”

  这是在宣判死刑,巡捕房才是最黑暗的,是青帮的势力。

  顾义仁早知道,傅侗文在上海的诸多生意都是送了股份给青帮的,人到上海后,三位老板也先后和他吃过了便饭。他把想要绑架自己的人交给巡捕房?不就是在暗示要处理掉?

  从知道傅侗文来到上海,他日夜难安。

  一面想到昔日恩义,火烧着心,一面想着革命的的路上,连父子成仇也有,他这里又算得什么。恩情和理想是两把刀,都在割他的肉,可要绑架傅侗文的事,只有他出马才有胜算。来的路上,他动摇着,期望看到傅侗文身边护卫重重,然而没有,得手的胜算变大了,可他没有丝毫欢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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