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故人戏_墨宝非宝【完结】(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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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烟馆老板换了几茬,都晓得要照应她在这里……

  这样想,救自己的人是有点手腕的。

  “你说,救我的人还能找到吗?”她问。

  傅侗文瞅着她。

  沈奚原想说羡慕婉风,起码清楚自己的恩人是谁,可联想到顾义仁那一插,把话又咽下去了,只是解释说:“是想当面道谢。”

  短短的一段沉默。

  “也许已经出了国,”他说,“那时的人下场都不太好,大多出国避难了。”

  傅侗文下床去找修剪指甲的物事,赤膊的男人背对着她,日光照到他后腰上的两道红痕,在她看到时,他恰好因为汗流过去,觉出沙沙地疼,反手摸到了。

  他饶有兴致,仔细用指腹去丈量了长度,笑睨她:“还说要给自己修剪修剪指甲,怕会刮伤你,看来是多虑了。”说话间,他找到剪指甲刀,在手心里掂了掂。

  也不知是想到方才鸳梦里哪一段细节了,笑意愈浓。

  因为德国再次战败的事情,傅侗文心境奇好。

  晚饭前,他在厨房里把新鲜的蔬菜翻到水池里,非说要给大家做道菜。除了烤面包和煎牛排,连谭庆项也没见他在厨房弄过什么像样的东西,于是全都聚在厨房门内外,围观他。

  尖辣椒、黄瓜、大葱切成丝,香菜切段,盐、醋、糖拌一拌,递给沈奚。

  沈奚尝了口,味道不错。

  “老虎菜,专为了开胃出的菜。”他献宝似的。

  大家尝过一轮,到培德那里,被辣到眼泪上涌,小口吸气,连串的抱怨说给谭庆项。

  “她说,她再吃就要得盲肠炎了。”

  “这和盲肠有什么关系……”连万安都懂得要质疑。

  大家笑。

  电话铃响,谭庆项接了,喊傅侗文去。

  “你去等等他,估摸他挂了电话会找你。”谭庆项再出来,满面春风的。

  是什么好事?

  沈奚狐疑,去一楼房间里,电话机在杏色的红木桌上。她搬进来前,是在门口的,搬进来后傅侗文怕深夜电话吵到她,嘱人挪到窗边去了。沈奚看着蓝色窗帘旁的他的背影,正巧是挂了电话,回了身,阳光被窗外的围栏杆隔成一块块的,落在地板上。

  “谭先生说,你挂了电话会想找我,”她奇怪,“谁的电话?”

  傅侗文眼角眉梢都是笑。

  “是有好事情吗?”她更奇怪了。

  “是侗临的消息。”

  小五爷?“在哪里?是什么样的消息?三哥你别笑了,快说啊。”

  “在长沙的医院里,也不晓得是如何送过去的。”

  “是受了伤吗?伤了哪里?”

  “电话里说是伤了腿,”喜讯忽然而至,他获取的消息也不多,“我让人包了火车,这几日内就会到上海。再等两日,至多三日……”

  傅侗文重复着:“至多三日。”

  他难得这样反复地重复同一句话,是在肯定喜讯的真实。

  沈奚和小五爷没打过几回照面,印象最深的还是那夜他闯书房——她掀开厚重的棉布帘子,屋里灯光照到他面庞上,白净俊秀的男孩子在羞涩地对她笑,那情形仿佛还在眼前。

  热浪习习,从敞开的窗子里吹进来,远不及心里的热。

  欢愉在公寓里弥漫了三日。

  傅侗文定下的火车是下午四点到上海,他们一点已经到了车站。

  光秃秃的站台前没有避日头的地方,

  沈奚被晒得睁不开眼,错综的铁轨折出的光连成大片,是刺目的白,仿佛枕木碎石上不是根根铁轨,而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镜面。站了会儿,她怕他晒得中暑,借口是自己热的头昏,把傅侗文骗到背阴的屋檐下,打着扇子,却在给他扇风。

  “头昏的是你,怎么给我扇起来了?”他把折扇接过去,为她扇。

  凉风掀起她额前碎发,一丝凉意敌不过蒸腾的热气。

  沈奚把扇子拿回来,心虚解释说:“你要是中了暑,谭先生会骂我。”

  她紧着扇起风,把他黏在背脊上的衬衫拉高了,让他能舒服点。

  “中暑也好,做病人有做病人的妙处。秀才渴病急须救,偏是斜阳迟下楼,”他,“央央还记得吗?就在广和楼那一折里?”

  她窘着笑着,踢他的皮鞋。

  当然记得,这是戏里秀才急着要洞房的词。

  再不拦他,只怕下一句就是‘沈沈玉倒黄昏后’了……

  阴凉处的两边都站着傅侗文的人,听不见他们之间的详细对话,只瞧着那题了字的折扇在两人之间,你拿回来,我抢过去,是争抢什么呢?没人瞧得懂其中门道,但也明白,三爷这是在和沈小姐逗闷子呢。

  这婚事是真要近了。

  第49章 第四十八章 南国雁还巢(2)

  到四点十分,有火车进站。

  不是他们等的那一班,是从南京来的。

  其实傅侗文和沈奚都有心理准备,火车历来都是晚点,他们今日早做了要等到日落的准备。他望着站台上下车的旅客散了,车停到铁轨尽头,等明日返回南京。

  “刚通火车时,还没人敢走夜路,”他笑,“都以为夜间行车要惊扰山神水怪,会有车祸。”

  傅侗文一说过去,她就像个旁观的孩子。

  有许多问题排队等在心里,等着被问出来:“你来上海时,也是坐火车吗?”

  他倾身对她笑,低声说:“我是自作主张离京的,不能乘火车,怕被人发现了带回去。”

  她惊讶:“那四爷……”

  谭先生不是总说,四爷和他一道出国的吗?傅家两个儿子都跑了,怕是会大乱吧?怎么让他们得逞的?她满腹疑问。

  寻常日子沈奚不愿和他聊傅侗汌,怕勾起他的伤心往事。

  还有一层微妙的心理是:她和傅侗汌的牌位拜过天地,每每提起来,总能记得那个牌位上傅侗汌三个字。听说,那字是傅侗文亲自写下来,刻上去的。

  “想问关于侗汌的什么?”他含笑反问。

  “想问,他是怎么和你一起逃离傅家的?”

  “他……在我之后,”傅侗文记起过往,嘴边挂了笑,“我走后,父亲看管他更严了。那时恰逢老人家想娶个风尘女子,为讨对方欢心,还在广和楼旁的天瑞居摆了酒宴。侗汌借着这个由头,在报上登了一则广告,公开宣布不承认这个来自八大胡同的女人进傅家。登出来不说,还把那报纸买了上千份,传得满京城都是,于是就被赶出了家门。不过三日,父亲回过味来,人却再寻不回了。”

  傅侗汌胡闹起来,可不比他这个三哥差。

  “他不晓得我在上海公寓的地址,又不敢去公馆,于是只好雇了几个人,在码头日夜守着,”他继续道,“我在公寓里等船期,他在小旅店里住着,守株待兔。他是少爷的身子,可惜逃出来没带多少钱。只好去住小旅店,吃了不少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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