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份勘测报告呢?”林莫臣问。
孙志赶紧翻开公文包,找了出来。今晚事发,他就留了心,把这个也带过来了。
林莫臣接过,看了两眼,倏地将它们撕得粉碎,揉成一团,甩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孙志看得心如重锤,滞闷极了。
林莫臣静了静,转身yù走。孙志连忙追上去问:“林总,现在我们只能先拖着捂着,看能否追回曹大胜手里的钱,跟榕悦合作的项目尽快回本,此外周先生那里的二期贷款应该也能让我们周转一段时间……”
林莫臣的脚步猛的停住,转头看着他,居然慢慢笑了:“孙志,如果我是我们的对手,现在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断了风臣的贷款来源,狙击风臣的资金链。”
孙志:“可那笔贷款,不是您母亲担保的吗?”
“是啊。”林莫臣说,“我母亲担保的……如果这本来就是连环计呢?”
——
暮色降临时分,木寒夏在首都机场等待起飞。
今天大清早,她参加了美国那边的入学测试和面试,发挥还算稳定。笔试题一直做到下午才结束。可她打林莫臣的电话,依旧无人接听。然后她打给公司相熟的同事,才得知了那个令人震惊的坏消息。
再想到林莫臣,只觉得心里阵阵发慌。
“Summer,林总一直在开会,所以大概没接你的电话。”同事如是说。
于是木寒夏一下午就没再打给他,而是抓紧处理完北京公司这边的事,然后赶赴机场。
现在,天就快要黑了。他的会,开完了吗?
木寒夏拿出手机,再次拨通。
“嘟——嘟——”两声后,被接起。
他没出声。
木寒夏:“喂,你还好吗?”
“还在开会。”林莫臣的声音竟异常平静,旁边还有人说话的杂音。
木寒夏:“哦……”
然后他似乎起身,走到了安静的地方。
“怎么,有事?”他问。
木寒夏说:“我马上上飞机,今天回来。”
他静了一瞬,似乎还低笑了一下,说:“好。我这边还忙着,不能来接你,注意安全。”
“嗯,你不用接。事qíng……还好处理吗?”
“别替我cao心,我会处理。照顾好你手头的事,嗯?”
“好的。”
电话挂断,木寒夏有些怔然。平心而论,这通电话里,林莫臣处之泰然的态度,倒让她安心不少。事qíng……应该没有那么严重?但终究满心牵挂的都是他,心想遇到这样的挫折,他那么傲的一个人,哪怕面上不露分毫,心里必然不好受。
她现在只想马上见到他。
至于留学考试的事?现在还跟他提什么提?先渡过目前的风làng再说。
——
华灯初上,林莫臣和孙志在饭局中。
虽说暗处的敌手,还未发动后招,林莫臣已经开始筹措资金了。只是几个亿的资金缺口,不是小数目,谈何容易。
饭局结束,林莫臣和孙志回到车上。孙志说:“刚才木经理打电话来了,她已经到霖市了,现在应该回酒店了吧。”
林莫臣答:“我知道了。”
孙志很快回家去了,林莫臣一个人开着车,没有回酒店,而是在城中兜了一圈。回霖市这么久,他第一次发觉,自己并没有认真看过这个城市多年后改变的模样。城中的小河依然清澈蜿蜒,记忆中那些老旧房屋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繁华都市才有的大厦高楼。城中四处绿意依旧盎然,空气带着这西南城市特有的清新cháo湿。
他坐在车中,在河边停了很久,然后开走。路上又经过了他买的两块地:A地块和乙地块。此时他的嘴角露出讥讽的笑意,目若寒霜,车没有停留,开进更远的夜色里。
最后,不知不觉,竟到了市第三中学门口。这里的学生已经下晚自习了,校园里没什么人。教学楼上只亮了几盏灯。他的妹妹林浅,此刻也应该回宿舍睡觉了。林莫臣在学校门口坐了一会儿,离开。
等他回到酒店,已经是夜里两点。
木寒夏的房间门关着,静悄悄的。他想她大概已经睡了。脑海中骤然闪现她那双清亮的眼睛,在这夜深人静时,他的嘴角浮现自己都未察觉的微笑。
掏出门卡,打开门。
一盏台灯亮着,灯光柔得像梦境。一个纤细的人影坐在chuáng前,低头拿了本书在看。听到动静,她放下书抬头。
四目凝视。
林莫臣关上门,走过去。
“你怎么过来了?”他问,同时双手撑在她身旁的chuáng上,几乎将她笼罩在身体下方。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她抬起头,“这是我男朋友的房间。”
林莫臣笑了,将她推倒在chuáng上,低头吻住她。
暧昧的光线和气息里,木寒夏隐约感觉出,这是个带着些许qíng绪和发泄意味的温。他的脸上没有太多表qíng,看她的目光也是沉沉的。吻得有点凶,探入她衣服里的手,也带着几分****的味道,不够温柔。
但一切,都隐于他平静的神色下。
这反而令木寒夏的心阵阵发软,伸手,抚摸他的短发。在他的触碰下,她仿佛渐渐融化。她以为就是今晚了,他会让她真正成为他的女人。
然而他并没有持续下去。亲了好一会儿,她甚至都感觉到他逐渐坚硬的yù望,他却忽然松开了她,躺在她的身旁,如往日般,眉梢眼角带着极淡的笑。
他不想。他并不想在今晚就要了她。
木寒夏平静了一下紊乱的呼吸,一时竟不知该放松还是失落。她望着他侧脸清隽硬朗的线条,轻声说:“林莫臣,有什么事,我都会陪你一起扛过去。”
林莫臣静了一会儿,将她搂过来。
“房地产的事,我会处理。你替我看好服装生意,不要后院起火,就行。”
他说得轻描淡写,木寒夏也安心不少。毕竟,见惯了他无所不能、掌控一切,谈笑间灰飞烟灭的模样。所以这次的事,说不定他也有办法解决?
不过木寒夏有自己的心思,她已打定主意,明天开始也帮他跑资金。只是她力量微薄,也不一定能起作用。暂时不告诉他好了。
两人相拥着,木寒夏跑了一整天,此刻心qíng放松,很快就睡着了。林莫臣也闭着眼睛,眯了一会儿。过了没多久,却又醒了。
她已经睡熟了,脸压在他胸口,还在他的衬衫上流了一小圈口水。林莫臣无声失笑,搂紧了她,扯过被子盖着两个人,然后抬起头,看着窗外的夜色。
月光清透,星光迷离。林莫臣就这么一直看着,眸色清冷。直至天色渐渐发白,才闭上眼睡着。
——
“云雾日出”是霖市的著名美景之一。这天清晨,太阳刚在天际露出个金边,许多山尖都堆积着薄雪,森林郁郁葱葱覆盖山脉。榕悦集团董事长张亦放,就坐在云雾山山顶别墅的阳台上,手里拿着个仿古缠枝莲纹铜手炉,一案清茶,几根雪茄,欣赏着日出美景。
第54章
房地产事业部总经理饶伟坐在他对面,细心地把功夫茶泡好,倒了两杯,然后两人举杯,轻轻一碰。
“张总,还是你老谋深算。这回林莫臣想要翻身,难了。”饶伟笑道。
张亦放也微微一笑,轻品了一口茶说:“每一步路都是他自己选的,我并没有做太多。他这样的年轻人啊,锐气太重,胆子太大,在商场上终归会栽一回跟头的。有的人,跌倒了还能爬起来。他运气不太好,栽在我手里。”
这番话说得平静中透着冷酷,饶伟听得心头也微微震动,点头道:“说实在的张总,我也没想到,林莫臣他每一步都按照你计划的去走,真的……太神了!”
张亦放缓缓喝茶,眼角笑纹细细蔓延:“阿伟啊,中国有句古话:’上兵伐谋,其次伐jiāo,其下攻城。’但我觉得如果用在商场上,还要改一改。上上策,应该是’伐心’。”
“伐心?”
“是的。伐林莫臣的心。”
饶伟一怔。
张亦放徐徐道来:“你看,林莫臣这个人,咋一看,是不是滴水不漏,好像没有缺点?他聪明,见识还多,作风又狠,也不缺稳重细致。当初他刚来霖市做服装,你让他的面料出问题,玩yīn的,你们玩不过他。后来土地投标,玩阳的,你还是玩不过他。那这样一个人,要怎么攻下?”
饶伟被他说得汗然,只恭敬地听着。
“但是,在我这样商场呆了多年的老人看来,他的两个缺点,其实很明显:心高气傲,并且太重qíng了。”
饶伟听到“心高气傲”觉得赞同,可听到“重qíng”二字,却疑惑了:“张总,你说他’重qíng’?”不是吧……
张亦放淡淡笑了:“是,林莫臣这个人,做事是心狠手辣,表现出唯利是图的姿态。但有些事,是藏不住的。他回国后,为什么偏偏挑房地产和服装两个行业入手?你去查查就知道,他母亲,当年就是在这两块玩破产的。这个年轻人,有心结。
还有他那个女朋友,什么背景?高中学历的营业员,大学都没考上,家里还穷得叮当响,现在被他端着捧着在身边。前一段不是听说薛家千金跟他走得有点近吗?要是他真的成了薛家的乘龙快婿,我现在还不敢动他了。换其他任何男人,换你、换我,会选一个营业员,而不选薛家富可敌国的千金吗?所以林莫臣这个人,骨子里其实很重qíng。重qíng,换句话说其实就是傻气,那是商场中人不该有的东西。到底,还是太年轻啊。”
饶伟听得十分入神,也觉得思路瞬间被张亦放点透。他钦佩地点头:“所以,他才一步步走进死路。”
张亦放抬眸看着远山绿林,也觉得心qíng愉悦畅快无比。
第55章
几天后。
尽管风臣对外隐瞒了土地的消息,但银行却“不知从哪里得知”了,同时声称资金政策有变,中止了对风臣的贷款,并要求尽快归还一期贷款和利息。
同时,与榕悦合作的A地块,提前进入主体施工期,按照合同,榕悦要求风臣追加一笔资金投入……
一夜之间,风云突变,满城沸沸扬扬。
传闻间,风臣的资金链濒临断裂,大厦将倾。
——
已是初chūn,yīn雨绵绵。木寒夏坐在咖啡馆的窗边,望着玻璃上流淌的水痕。等了一会儿,就见老方拿着把黑色长伞,走了进来。
他坐下第一句话就是:“这件事,你不该找我。”
木寒夏的手指轻敲茶杯,不语。风臣出事,她知道找老方不合适。但是为了林莫臣,为了他一手创建的风臣,她硬着头皮来了。都没跟林莫臣提。
老方大概也察知她的心思,不疾不徐地说:“小木,每一片领域,都有自己的规则。官场是官场,商场是商场。我若利用手中权力,越界偏帮他,就是坏了规矩。坏了规矩的人,那是两边都容不下的。最后还会报在他身上,倒霉的依然是他。所以,我一定不会cha手。况且,客观地说,林莫臣是在与张亦放的商业利益斗争中落败,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世事就是如此。”
木寒夏听得心里难受,静默片刻,抬头看着他:“老方,你说的道理,我都懂。我也不会不知轻重的,要你违背原则去cha手。于理,你不应该帮他。于qíng,你跟他也没有jiāoqíng。这几天,我也很少见到他。可是每当我看到他时,就在想,难道他这样一个人,就该这么陨落?翻不了身?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知道。可我觉得,这是不公平的啊。他还那么年轻,才26岁,可是对手呢?是在商场混了好多年的老狐狸。谁还没有年少轻狂行差踏错的时候?而且他没有任何背景,只靠自己的头脑和努力,就创造出一个个新的商业模式,令所有人都震惊。可那些人呢,他们都有深厚的背景,拼爹、拼岳父、拼老婆……如果论对商业、对这个城市的经济贡献,他们真的能比林莫臣多吗?”
老方听得静默不语。
木寒夏眼眶微红,继续说道:“老方,我不要你帮我们做什么,那不应该,那是不识大体,不懂事。可是,你是人上的人,见的更多,更睿智,过的桥都比我们走的路多,见过的风làng一定比这大得多。而我不过是个卑微的小人物。可是我想,你如果肯提点一二,说不定就是我们的救命稻糙。
他这次如果能脱身,就能从头再来。老方我说句大话,他这样的商业奇才,能有几个?今后,他能创造出什么样的经济成果,是谁都无法估量的。
我之所以找你,就是想你是个爱才惜才的长辈。我坚信你做很多决定,不是基于利益和人qíng,也不会拘泥于成规,而是出于你宽广的胸怀和独到的眼光。所以,你也才把我这么个小小的角色,视为朋友。可是林莫臣,我敢保证他是对这个社会更有价值数百倍于我的人。请你帮帮他,帮我们点一条路,一条可以走下去的路。哪怕那条路很难很难,我也会陪着他,一起熬,一起走。”
这回,老方沉默了很久。然后叹了口气,笑着轻轻摇头:“小木,你很会做说客,我也知道你qíng真意切,句句往我这种老人家的心里戳。可是,我依然有我的原则,我不能帮你、帮他。”
木寒夏的心一凉。
老方站起来,看样子打算走了。木寒夏心灰意冷,但还是微笑着站起来送他。
老方这时身形一顿,又说:“政治,只解决政治上的事。经济的问题,就要从经济角度解决。这就是我的原则。内部走不通,就要学会寻找外部力量破局。懂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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