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寒夏说:“我是木寒夏,我来见林莫臣。”
她不认得助理,助理却认得她,立刻殷勤笑道:“您来了,请稍等,我马上去知会董事长。”
两人说话间,沙发上的两个男人却同时抬头,看向了她。木寒夏的反应也很敏锐,目光扫过两人的脸,又落在他们胸口挂着的工作牌上。一人是“风臣集团-电商事业部-高级项目经理”,另一人是“风臣集团-信息技术部-资深工程师”。木寒夏心中一动,而那两人在她的目光bī视下,一瞬间眸光似乎都有些闪动。
木寒夏的心狠狠一沉,一时间竟有心如死灰的感觉。
这时助理已经敲开了门,木寒夏收回视线,直视前方。不等助理通报,已越过他,走了进去。
助理一怔,默然替他们关上了屋门。
此屋朝正南,一室通透明亮。落地窗外映着的,是这城市辽阔静美的风景。素色的沙发,深灰色的帘,以及黑色办公桌,一如他简洁而深挚的风格。
他就坐在桌后,西装革履,贵胄天成。抬起头,看着她。
qíng侣几日不能相见,再见却是这样的qíng势。木寒夏望着他依旧俊朗的脸庞,胸中如堵巨石,突然间难以言语。
周围这样静,空气里还有轻微的檀香浮动。他静默地注视了她几秒钟,笑了:“summer,找我有什么事?”
波澜不惊,沉敛温和。
木寒夏:“是啊,我找你,有事。”
两人又都静了一会儿,他没有再看她,而是看着别处,然后端起桌上的茶杯,慢慢喝着。
他明明什么都还没说,什么都没做,木寒夏看着他的样子,却忽然心口一疼,刹那竟有放弃质询,转身离去的冲动。可刚才门口那两个人的眼神,孙志的yù言又止,还有张梓躺在病chuáng上,被白布覆盖的样子,都那么深地刻在她的脑海里。她的胸中滞涩无比,却还是开口了:“e-show网站被毁,张梓死了,他没有看到自己的梦想实现。就这么离开了这个世界。”
林莫臣侧头看着她,那目光沉澈如水:“节哀。”
木寒夏说:“我节不了哀!是谁在算计?是谁令我功亏一篑,令他含恨死去?你说,是谁?”
林莫臣静了片刻,忽的笑了:“你以为是我?你来质问我?”
虽早有预期,但见他如此反应,木寒夏心中某处还是骤然一松。可她发现,这并不能减轻她任何哀痛和怨埋。因为她听到自己开口问:“你敢说……跟风臣没有任何关系?”
林莫臣静默。那眼眸深厉如寒雪。
空气里,像是有某种令人哀伤的气息在蔓延着。木寒夏忽然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力气,她说:“林莫臣,你好自为之。”转身便想离去。
“什么意思?”他的声音响起,“木寒夏,这句话什么意思?”
木寒夏滞了一下,答:“没什么意思。我不想再谈了,就当我qíng绪不对,你也不要来找我。”
可话音刚落,他已从桌后起身走过来,抓住她的手:“木寒夏,就算张梓死了,你的e-show垮了,两家公司的人斗得你死我活。可这跟我们俩的事,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木寒夏猛地回头看着他,看着他冷峻无比的容颜,“你知不知道我这次回国,就是为了张梓?你知不知道他对我的恩?对我的意义?我的感觉……我这些天的感觉,就像一直吊在悬崖下,努力往上爬,如履薄冰、步步小心。终于等我爬到悬崖边了,可是你的人,一脚就把我踢下去了!全毁了!我现在什么都得不到了!”
林莫臣一直牢牢钳住她的手腕,人却已气笑了:“你回国就是为了张梓?就是为了他?那我呢,木寒夏?我在你心中的哪里?”
木寒夏心中绞痛,咬唇不语。
他还在笑,冷冷的轻轻的笑:“你说你回国后感觉就是一直吊在悬崖下?这就是你的感觉?对一切的感觉?木寒夏,我的summer……已经不同了,跟七年前完全不同了啊。在你心中,很多人,很多事,都已经比我林莫臣重要了对不对?张梓比我重要,梦想比我重要,什么他~妈的都比我重要。我这些天当看不见,等你去做要做的事。因为在我心中,还有什么比你重要?可是木寒夏,我在你心中算什么?算什么?你真的还爱我吗?还爱吗?”
木寒夏眼中的泪一下子渗了出来,只觉得他的话像一把把的小刀,全都cha进她的心里。她难受极了,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要辩解,却又说不出口。
“不是……”
“不是什么?”林莫臣bī视着她。
第114章
木寒夏抬起手,擦gān眼泪,平复了一下呼吸,然后低声说:“林莫臣,你曾经是我的梦想,并不是现在的你已不重要,而是很多路,人生的路,我已经习惯一个人走了。。”这句话一说完,眼泪又掉了下来。
这话说得清冷自持,听在林莫臣耳里,却全无熨贴温暖之意。他轻笑了一下说:“我等了多长的时间,却等不来你的全心全意。你说你在悬崖下,那么从你走的那天起,我就已经在下面了。知不知道……当我知道投资是你拉回来时,那一刻我是什么心qíng?到现在我还记得很清。我恨不得去杀人。而要杀的那个仇人,是我自己。”
木寒夏怔忪地望着他。
“我开始等。我从来没等过任何人。我开始等你。我对自己说,这一次换我,看你光芒万丈的活着。那样才能感受到,你曾经对于我付出的心。可是summer,你人回来了,心为什么还不回来?你把我的心当成什么了?为什么不肯认真地像当年一样,看它一眼?现在为了别人,你想丢又要丢吗?”他说,“summer,有些念头,你动都别想动。”
最后一句话说得又冷又狠,木寒夏听懂了,她只觉得委屈又难受。这世上,也只有他能让她这样委屈难受了。她想说不是这样的,她的心不是他说的这样。他根本不明白自己对于她这一生的意义。可是要怎么分辩,两人间的疏离和她的自我保护?
“不要再说了。”她狠狠地把手抽回来,转身yù走。林莫臣再次将她抓住,冷道:“还是要走?是不是有什么事,你就只会一走了之?”
木寒夏霍然转头,张梓死的样子还在她脑海里徘徊不去,她知道现在实在不是跟林莫臣谈感qíng的恰当时机。可他就在眼前,就在bī她表明一颗真心,她脱口而出道:“林莫臣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你以为我当年舍得走?舍得跟你分手?你说我的心回不来,你说我没有全心全意对你。可是你要我怎么做到?我这些年,这些年已经习惯了没有你。我一个人读书,一个人走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做所有的事。生病时除了张梓没有人在意,失败时没有别人鼓励。无论多茫然,可还是只能一个人走下去。因为我没有别的路了,别的路,我们曾经的那条路,被你断了。我以为你已忘了我,我以为我们再也没有可能在一起。可是你又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你一直在等待,让我回头。知不知道我的感觉,就像已经死去的希望,又被人挖了出来。
你问我想不想要,我想要。你说你是溺水的人握住救命稻糙,难道我不是?我是那么小心翼翼地,握住今生这唯一一根稻糙。我承认我不敢付出,我承认我犹豫又害怕,总是不敢跟你走太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这样?
你知不知道,我早就知道,我们俩,是不一样的人。你永远利益为先,你永远冷静又有心机,即使对我也是。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真心,可是跟你相处时,很多时候我还是会想,你这样做,是真心,还是有意?是qíng之所至,还是想要令我陷得更深而已。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我控制不了。
你觉得我这次不应该怀疑你。可电商是关乎风臣命运的大事,我明白要公平竞争,可是我也忍不住会去掂量,我在你心中,会有风臣重要吗?而且你也说过的,你说如果在商场相遇,你对我绝不手软。
股市大跌,我虽然不懂投资,但是会拿出积蓄,去为国护盘。我身边的朋友,也都在这么做。可是你说这样是傻。风臣的钱,你的钱,早就安全撤出,明哲保身,冷眼旁观。我跟你根本就是不一样的人,你要我怎么百分之百的信你?信你今后都会百分之百待我,再也不会放弃我,再也不会离开我。哪怕天塌下来,哪怕倾家dàng产,哪怕生死相隔,也不会停止爱我?可是林莫臣,曾经的木寒夏,就是这么对你的。什么也没有阻止过我对你的爱。所以,林莫臣,你现在要我怎么做到,像以前一样爱你?”
一口气说得太多,木寒夏只觉得已花光所有力气。她含着泪,可脸上又带着凄凉的笑。她缓缓地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这一次,他没有再qiáng留。他只是那样深深地望着她。三十三岁的林莫臣,已贵为商界大佬的林莫臣,应该不会再有眼泪了吧。可是她却在他眼里看到,两汪深而寂静的潭水。
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她知道再说什么,都只是将彼此的心伤得更深。她也怕他再说出任何令她承受不了的话语,于是她沙哑着嗓子,先说道:“我们纠缠了这么多年,总是辛苦,总是太难。也许我们都该重新考虑,是否……真的还要继续在一起。”
讲完这番话,她就朝门外走去。她一刻也不想多呆了,不能多呆了。可当她走到门口时,却听到他异常清冷的声音响起:“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木寒夏站住没动。
“原来在你心中,我是这样的人。”他说。
木寒夏心口一疼,抬头望着别处,压下泪水。
“你爱也好,恨也好。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他说,“这一次,别想分手。”
——
木寒夏走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孙志瞅着林莫臣的办公室里一直静悄悄的,也不敢贸然进去。转头看着身边那两个经理,又是一阵气急,抓起手边的文件就砸过去:“谁让你们俩gān的?谁让你们俩连夜不打招呼就gān的!闯了多大的祸知不知道?”
那两人的脸色也是又红又白,那it资深工程师梗着脖子答:“孙总,我们连夜收到消息,他们会有铺天盖地的大动作。难道看着他们踩在我们头上?做就做了,他们也查不到我们头上。”
电商项目经理也说:“孙总,即便知道,他们不是要推服装新策略,而是要推电子产品,我们也不能让他们上位。这件事如果成了,方宜实力说不定会一跃在风臣之上。今后我们在别的方面,还怎么跟他们竞争?他们借我们的客户成事,怎么能忍?谁能忍?”
孙志被他们说得无奈又气恼,林莫臣,乃至风臣的管理风格从创立之初起,就在qiáng凝聚力的前提下,非常放权。个个经理都是独当一面,哪知道今天出了这样的事。也怪他太纵容了。他看着这两名爱将,其中it工程师还是林莫臣专程重金从国外挖回来的。他叹了口气,说:“你们都等着,这事儿我也包不住你们了。”
孙志又靠近林莫臣的门,听着里面依旧全无动静。他轻轻敲了两下门,然后推开。却见这暮色笼罩的时分,房间里一片昏暗。模糊只见林莫臣坐在桌前的剪影,他的一只手肘撑在桌上,手掌按着额头,一动未动。孙志从来不是感xing的人,可此刻的林莫臣,却分明令人感觉到一种深入骨ròu的寂寞。
“董事长……”
“出去。”冰冷至极的声音。
孙志心中也百般不是滋味,退了出去。
第115章
夜空晴朗,木寒夏独自一人走在车流与行人中。爱玩爱看就来 路灯红了又绿,霓虹亮了又暗。她忽然有所感悟,这城市这么大,无论她停留多久,终究也只是过客。
她看着公路与高楼,脑海中却浮现出与林莫臣唇舌相伤的一幕一幕。她觉得心中一片空旷,只余他模糊的样子,在其中流动。可当她望向稀落星空,又会想起张梓。然后悲哀和不甘,就像湖水一样,瞬间将她的心吞没。
这困局,她已无力走出。
天已经黑透了,方宜项目组的不少人还留在公司。陆樟和何静也在。他俩各怀心事,焦虑而沉默。如果木寒夏不回来,他俩根本无法安然度过这个夜晚。
所幸她在夜深人静时分,回到了公司里。
当木寒夏推门进入自己的办公室时,陆樟直接从旁边的屋冲出来,尾随进去,还把同样想要跟随的何静关在了门外。
木寒夏整个人都很沉静,她打开办公室的灯,也没有回头看他,说:“虽然今天失败了,但再过几天,就能修复好,网站重新上线。剩下的工作,你都可以主持。我已经跟董事长打过电话了,也道过歉了。明天开始,我会暂时离开一段时间。都jiāo给你了,好好做。”
陆樟静默无语。
自昨晚醉酒向她表白,之后所有发生的一切,于他而言就像在做梦。懵懵懂懂,突如其来。他还没反应过来,大祸已经降临,悲剧直bī他的眼前。而现在,他爱的、他尊敬的、心疼的这个女人,已承担了所有。她是要引咎辞职吗?她要走。
陆樟感觉到剧烈的qíng绪在心中翻滚着,可那剧烈无声无息。以前他以为,这世上于他,没有说不出口的qíng意,没有全无希望的爱qíng。他是天子骄子,含着金汤匙出生,飞扬跋扈,聪明骄纵。可是张梓的死,如一记重锤捶醒了他,他现在已知道,没有希望了。这一生,这一份爱qíng,这一份歉疚,将永埋在他胸口。再也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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