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随便。我想听。”
男人想了想,“那我给你讲个小孩的故事。”
“好。”
“有一天……有个小孩,被人丢在了菜场。”
是春天还是秋天,不记得了。身上穿的是毛衣。
鱼腥味、烂叶子味、猪肉味……菜场里面人很多,抱着他来的妈妈不见了。他找不到,站在原地哭。
周围有很多人拎着菜走来走去,他们一个个回头看他。
直到一个女人过来,牵住他的手,拉着他往前走。
后来,她做了他的奶奶,又让自己的儿子儿媳做他的爸妈。他们都有重病,却对他很好,省下看病的钱让他上学。
没过几年,小夫妻双双因病过世,家里又只剩他们两个人。”
钟亭问,“然后呢?”
男人声音淡淡的,“然后小孩长大了,他跟自己说,这辈子再也不能被别人看着哭。”
他跟自己说,这辈子再也不能被别人看着哭。
他只能看着别人哭。
空气静了。静得连风都不想打扰。
心中一阵莫名地潮热,钟亭轻轻翻到他身上,在黑暗里亲他的脸、鼻子、嘴唇。
她笑,男人却也感觉自己的皮肤被濡湿了,又烫、又凉。
他抱住她亲吻。
三亚之行取消后,何志斌确实忙起来,平时睡到日上三竿,这两天都早晨七八点出门。
他还是带钟亭去医院看了次他奶奶。
短短一个多月,老太太像是变了一个人,整个人的精气神已经不在了。当着钟亭的面,何志斌没跟老太多聊什么,坐了会儿就带她走。
这天上午,钟亭一个人回了一趟家。钟父吃的一种药没了,江心洲上的小医院配不到,她配了两盒送下去。
钟母抱怨:“住在乡下千好万好也没用,你看看,现在只是配个药,以后年纪越大身体越不好,想上个医院都没办法。你爸爸啊,他就是希望给他搞个世外桃源,与世隔绝他才最开心。”
钟父钟母和谐生活了大半辈子,总的来说两人志趣相投。钟父提出住回江心洲,钟母起初不同意。女人的想法总是更实际一点,江心洲的交通太不便了。然而犟不过一心想要归乡的钟父,她只能陪他回来。
钟父朝钟亭挤眉弄眼,“你妈这人,就喜欢杞人忧天,大惊小怪。”
钟母一旁道:“是是是,我杞人忧天,你再多气气我。”
钟亭笑,“好了妈,这么多年了都,再忍忍吧。”
聊了几句,钟母去厨房烧菜,钟父叫钟亭陪他去隔壁村的鱼贩子那拿鱼。
“我们现在鱼都跟他家定,你等下尝尝就知道,他们家那个鱼味道就像我们小时候吃的那种,没一点柴油味。”
阳光很好,钟父套着件棉外套,在田埂边走边跟女儿闲聊。
乡间空气清朗,远处是空旷的田野、微风下闪烁的水面。
钟亭感慨,“其实妈也不是真的不喜欢这里,她也喜欢清净。交通不便确实是问题,以后还是搬上去吧,不行在郊区那边买房子,像钟沁那边的小别墅也有不少是老两口在住,想种菜,门口的小花园照样可以种。”
钟父听完了笑笑,“你们姐妹顾好你们自己就行了,我们俩不用你们烦。志斌今天忙什么呢?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他店里有点事。”
“你们俩都做生意,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钱赚再多也都是为了给人花。”
钟亭点头。
走了一段,钟父忽然停下,笑望着一棵大樟树问她,“记不记得,有一年暑假带你们回来,钟沁皮,爬这树上结果下不来,你哭得鼻涕啦唔地跑回来,把我们吓一跳。”
钟亭抬头望上去,星星点点的阳光在枝叶间闪烁。
“记得,那时候爷爷奶奶还在。”
“爸,我有件事,想听听你的看法。”
方真云在她走的第二天就退了钱。她不让她做任何补偿,得到心理平衡。
她回了老家浙江,却没回家,现在住在山间的一个寺庙里。她说不是出家,只是在那边暂时工作。
钟亭不知道,她是不是应该再做点什么。
钟父静了一会儿,道:“从小你就比钟沁安静、敏感,为了这个,你妈妈还专门请教过育儿专家。”钟父笑起来,“人家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一点不假。钟沁就是就是比你会哭会闹,得到的注意确实也更多。你妈那时候很认真地问我要怎么办,我就跟她说没事,小孩子就是要顺其自然地发展。”
钟亭不说话。
“后来我们慢慢发现,你喜欢艺术,文学、音乐、美术,你都喜欢。我们觉得很好,也有意让你往那个方向发展,一开始你喜欢钢琴,后来没有继续学下去,我们也尊重你的意见。你看现在你也做得很好,我们心里很骄傲。”
他抬头看看在冬日下依然苍翠沉郁的树帽,“我现在会想,当初对你的教育到底对不对。有些道路没什么人走,风景很迷人,但你如果执意一个人去走,路只会越来越窄,走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哪。”
低头看着女儿笑了下,“做人有时候不能太过感性,更不要习惯性地沉浸到负面情绪里去,反复地放大、体会一些痛苦。平稳和快乐不肤浅。有时候,人一辈子最难过的就是自己这一关,走什么路,全在于自己的选择。”
钟父说,“你和钟沁很小的时候,我就一直告诉你们,做任何事心里要牢牢记着四个字,正大光明。这次我还是相信你的能力,你按着你的想法去做,你可以处理好的。”
第51章 游船
买完鱼,他们原路返回,一路上又聊了些生活琐事。
在江心洲吃完饭,钟亭没有久留。不想下午到了家,发现何志斌也在家,没有出去。
钟亭一开门就看见他。他衣服没换,躺在落地窗边的躺椅上,玩着手机,吃着根冰棒,看上去很惬意。
家里暖气没开,冷飕飕的,他还吃冰棒。她也不管他,看了眼手表,才下午两点多。
“没出去?”钟亭换鞋进屋。
这个点,如果是从前他差不多刚睡醒不久、洗完澡吃完东西,正穿戴齐整地准备外出活动。放到现在,应该正在店里忙着。
“今天没什么事。”他心不在焉地回。
习惯性地脱大衣,钟亭在茶几上拿起空调遥控开暖气。
“停电了……衣服穿起来。”他继续玩着手机上的小游戏,吃完的冰棒杆被扔进烟灰缸。
手上按了两下没反应,听他说停电,钟亭放下遥控。
屋子里没了隐密的电流声,有种不寻常的安宁感。
在沙发前空站了会儿,钟亭看他一派闲适的样子,也在沙发上坐下,有些放空。
一局游戏结束,何志斌像是才注意到她,手机放在胸口,转眸看过来,“坐那么远干什么,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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