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亭无话可说。
方真云告诉钟亭,她现在类似是这里的义工,帮寺庙做一些杂事。她跟这里的比丘尼一样,每天4点半就要晨起,然后跟大家一起静坐、行香、练功、用早斋。下午再听经、行香、静坐,跟着做一些劳动。后面有菜地、果树林,全都是寺院自己在打理。
这里的生活很忙碌,也很规律。
“明天你可以去我们的后院看看,现在好多树上都结了桔子,特别甜。”方真云停顿了下,忽然想起来,“你们是明天走吗?”
“嗯。”
“这边8点半会锁门……你今晚能住在这里吗,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真云真挚地看着她。
钟亭思考片刻,点了头,给何志斌发了条信息。方真云显然很开心,又和她聊了会儿这儿的生活,丝毫不提以前的事。
外面忽然传来了诵经声。她们停下,出神地望出去。
漆黑夜幕下,诵音与心声共振,钟亭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第53章 山中行2
夜深人静,何志斌觉得浴袍上有股陈味,没穿一会儿就脱了。空调开得高,他浑身上下只穿了条平角裤,曲着一条腿半躺在床上抽烟,心思不知道在哪。
短信进来的时候,他正把烟朝嘴边送。微蹙着眉头拿起来看,定了会儿神,他回了个“好”字,又把手机扔向一边。
过了会儿,电话彻底震动起来。
空空的房间,震动声一下又一下,急躁地催促着什么。
那边的人差点就挂了,谁想最后一秒,接通了。
“天王老子,你终于接了。”中年男人的声音传来一阵焦躁。
男人今年35岁,姓张,是何志斌高薪挖来的销售经理,做事稳重、有本事,跟着何志斌做事以来,他几乎从未有过这样慌乱的语气。
何志斌音调和平时一样懒散:“有事?”
“你人在哪?”
张武山在这一行有多年资历,工作中也时常和何志斌称兄道弟,有股一起拼江山的豪气。其实他心里是个很有数的人,跟何志斌说话,一直注意上下级的分寸。这样的语气,显然是不正常的。
“浙江。”
“什么时候回来?黄复兴前几天被纪委弄走了,你知不知道?”
“嗯。”
前两天他就知道了,应该是说,是他一直密切关注着。人是在开常委会的时候被当场带走的,纪委的官网当天就有了公示。
“你紧张什么。真有个什么,也到不了我们这一层。”何志斌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张武山倒吸一口凉气,静了静,沉下气,“志斌,公安的人下午到我们店里来过了。你不要不当回事。”
电话那头静止了一秒,问,“去干什么了?”
他这么一问,张武山觉得自己的情绪终于得到了点回应。
“没干什么,我当时也不在,小刘说就是过来看了看,随便问了几句,问你人在不在。”
他也不在场,他下午才从常州的一个烟酒展销会上回来。一回来就听店里的小伙子汇报,说公安来过了。
张武山具体不清楚何志斌他们和上面那位是什么关系,只是因为主管业务,有些事何志斌避不开他,他才模糊知道一些。时代不停在变,白酒市场已经过了黄金期,大浪淘沙,很多老公司现在朝不保夕。
像他们这样凭空而起的小公司,一下子能拿下政府扶持的酒代理,又有这么多出货渠道,要说背后没做工作,谁信?
山雨欲来风满楼。事□□发未发之时,总有征兆。
说到最后,张武山也不知道要说点什么,叹着气嘱咐他,“别在外头玩了,你早点回来,有什么情况还好有个应对。”
何志斌在电话里淡淡说,“知道了,有什么等我回来再说。”
手机扔一旁,何志斌放松地扭了两下脖子,睁着两只眼睛,盯着天花板。电视里的声音乱糟糟的,他冷静地想着一些事。
这个公司从开设到发展,很多事面上是他出马,背后在做的都是孙蓉。为了拿个信任的姿态给孙蓉看,她做的事,有些他刻意不去细究。
但他既然能白手起家,很多地方自然也留了一手。如果事态真的失去控制,那谁也别想跑。他跑不掉,孙蓉更不要想撇得一干二净。只不过,破釜沉舟对于现在的他没有一点意义。
白色的墙壁上不停闪烁着电视幽暗的光影。
太阳穴跳动着,周遭仿佛随着心理的变化渗出了凉意。何志斌闭上眼,像以前每次遇到困境时一样,静静想对策。
山里太冷了。
钟亭记不起来,上一次睡觉没有暖气是在什么时候。
简朴的小房间里,她和方真云各自睡着一张小床,一点光亮也没有。
方真云轻声说着话。她告诉钟亭自己是怎么来到的这里,怎么得到的她们的信任,又是怎么得到了现在的工作。她的话变多了。
黑暗的空气里有浓重的木头、油漆的气味,一阵一阵地窜到鼻尖。
忽然,真云沉默了,房间进入一片死寂。
“怎么不说话了?”钟亭问。
“都是我在说,你没有想和我说的?”
“来之前有很多话,真的见到了你,好像又没什么想说的。”
方真云安静了会儿,问,“你冷吗?”
“还好。”
“我过来和你睡好吗?”
钟亭没有说话。
等待了会儿,方真云不等她回答,床发出轻响,她像小动物在寒冬里找到归处,快速拱进钟亭的被窝。
乍冷乍暖,方真云缩着身体抖了一下,压着声音说,“好冷……”
女孩子的身体靠着她,带着点体温,香香软软的。钟亭侧身往里去了去,为她腾出点空间。
这种感觉,一点也不陌生。很多个空洞而无聊的夜晚,她们都这样入眠。
方真云的声音也陷入回忆,“有时候觉得,以前真好,为什么自己不懂得珍惜。可是再仔细想想,好像当时也没有觉得好。”
她转过脸看钟亭,“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的第一次?”
方真云的第一次在15岁,校外的男孩子,有点帅也有点酷,追求她很久。那时候她还什么都不懂,在男孩子家里,半推半就的第一次,除了疼、害怕、恶心,她没有任何享受的感觉。那次之后,男孩子消失了,没有再来找她。用自尊心强撑过一个星期,她忍不住去他常在的游戏室。他看见她后出来,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笑了笑,问,“你怎么来了?”
然后又带着她去了他家。
她不想去,一丁点也不想去。可她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软弱,竟跟着他去了。做到一半,她吐了。
“明明是他欺负我,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很害怕。后来才想明白,他敢那么对我,是因为他觉得我好欺负。”
方真云说,“如果这世上没有人在爱你,连你父母都不爱你,他们就会觉得你是可以欺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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