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消息不过两三个钟头就传到颜如玉耳朵里,她盛妆打扮,穿着最新款式的美国时装,开着新式汽车到花旗银行拜访亚当先生,去的时候固然是满面春风,出来的时候不只满面春风,还红光满面。这样的情形,等于在她和二十万英磅的巨款中间填上等号。
守在丘家的叔公一干人把颜如玉围在当中,都眼巴巴的看着她。颜如玉得意的笑道: “你们办不到事,我都办成了。”
“钱呢?”叔公的眼睛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在颜如玉玲珑有致的身体上来回的刮。
“二十万英磅的现款,他们花旗银行一时凑不出来。”颜如玉微笑道:“你们都晓得,欧洲现在正在打仗,英国钞票也不吃香了。这个洋鬼子吃我几句好话和捧,就和我商量兑换成美元。”
“那钱呢?”叔公焦急的问,“拿到手了没有?”
“还没有。”颜如玉微笑着眯起眼睛,说: “是二十万英磅,又不是你家大姐去钱庄支一二十块钱,说取就职了?叔公别急,我们先把向杜先生借的金条还回去罢。”
叔公笑道: “杜先生替你解围,一分钱的利息都不肯要你的你现在有钱了,不当表示感谢么?”
“那是自然。”颜如玉大笑起来,说:“晚上我在礼查饭店请杜先生便饭,叔公,你看,是不是我亲自去请?”
“我去请。”叔公笑道: “横竖那箱子金条你也用不上,我替你带去还给人家罢。”
“我六姐借的,我六姐亲自去还才是道理。”丘凤笙笑道:“六姐,事不宜迟,咱们快点把钱还给人家罢。”
说来说去,还是颜如玉和叔公一齐去还钱。杜小八极慷慨,连箱子都没有打开过,就叫听差把装金条的箱子搬走,又极是客气留颜如玉和叔公吃晚饭。散了席回家的路上,叔公再三追问颜如玉几时能把款子提出来分帐。颜如玉被他逼的不耐烦,道:“亚当先生办好了自然会通知我,你急什么?”
“替你撑场面,替你兄弟请律师,都是要花钱的。”叔公笑眯眯道: “叔公家大业大,家里吃闲饭的人不少,咱们不是说好了,把钱提出来就分钱的么。”
“钱不是还没准备好么,”颜如玉冷笑道: “我还有几千块,到家先还你!”
“六小姐莫气,你现在是百万富翁,何必跟我这样的小人一般见识。”叔公话虽然说的动听,到了丘宅,还是把颜如玉手里的八千块钱全部要走还要颜如玉打了个欠款一万的字据。
颜如玉只当自己收伏了亚当,摆着架子等亚当打电话来喊她拿钱。王公子吴公子之流的旧朋友又重亲热起来,昨天来了今天又来,来了就不肯走,呼朋友引伴招来朋友热闹。颜如玉是好面子的人,又一向大手大脚花惯了,再加上叔公带来的那几个人替她张罗,招待客人非常之大方。传说丘淑玉小姐身家百万,不论是绸缎局,还是大酒楼,甚至于弄堂口的烟纸店,都乐意让丘六小姐挂帐。甚至于一向冷面严厉的临时法院的法官先生,都主动请丘凤笙吃了一次便饭,表示这场官司其实是对丘家有利的。丘淑玉小姐的日子过的舒心,等想起来亚当一直没有给她打电话,已经过去了四五天时间。颜如玉心里有些不安,偏又叫一群热心的朋友围着,连和丘凤笙说句话的空闲都没有。
丘宅客似云来,花钱如流水。虽然大部分开销都是挂帐,姨娘买小菜是挂不得帐的,苏文清付了几天的菜金,晚上关起门和丘凤笙讲:“今天买小菜就花了十几块钱。过一二天就是结帐的日子,你叫我拿什么去付?”
丘凤笙想了一会,道: “六姐跳舞去了?明朝我和她讲罢。钱还没有到手,她就这样花起来,也不是个办法。”
“风笙,”苏文清扑到他的怀里,道:“你待她这样好,她连家用都不肯出。依我看,她是舍不得罢,倘若她没有取到钱,她敢这样花?我看她是不想分钱给你!”
“应当不会罢。”丘凤笙原本想讲应当相信六姐的为人,然钱真的投有到手?他想了一夜,早上顶着两枚黑眼圈在客堂间坐定,喊新雇的一个大姐去请六小姐下来。
颜如玉打着呵欠下来,笑道:“这么早,又是谁来了?”
凤笙笑道: “是我有事要和你商量。你弟妹讲过一二天就是付款的日子,喊我提醒六姐把这一向的帐理一理。”
颜如玉冷笑道: “她哪里有那样的好心,分明是想瞳得我的钱拿到手没有。是不是?”
丘凤笙含笑不语。颜如玉道:“我原来是想让你去催一催亚当先生的,偏这几天忙着应酬,总没空和你讲。你就避开叔公他们。”她机警的看了看窗外,附在丘凤笙耳边小声道:“我不肯去把款子提出来,是想寻个机会把叔公他们打发掉。咱们的钱,凭什么凭空分四成给他们。”
“这样行得通吗?”丘凤笙皱眉,道:“他们寻上你,又配合你做了这样一场大戏。岂是肯轻易放手的?”
旧情人(上)
颜如玉思量了一会,笑道:“叔公这样的人,我小时候见的多了。你以为我不晓得他和杜八爷是合伙想在我的二十万英磅里挖一大块走么。我不过手头没有人用,正好将计就计借用他们。”她昂起头,得意的笑起来,“就是依着他们四六给钱,你觉得他们会甘心只拿四么?”
丘凤笙有些吃惊的看着姐姐,好半天才说:“原来你一开头就拿定主意不分给他们钱?”
“当然,他是从南洋未的富翁叔公,怎么会要我们的钱。”颜如玉笑道:“等钱到手,咱们正大光明的买船票到美国去,他要是公开吵闹要钱,咱们只一口咬死他心存不良,假冒南洋富翁,是想骗咱们的钱,他们能把咱们怎么样?”
“六姐……倘若他们和人说你也是假冒的呢?”丘凤笙还是有些不放心。
“银行方面只根据玉佩来确认继承人。亚当先生亲口和我讲,玉是真的。”颜如玉笑道:“我们不是那位杨老先生的外孙、外孙女,哪个能拿出证明来?这块玉现在我手里,它证明了我们就是继承人,不是吗?”
“不错,旁边人要想证明我们是假的,除非他们手里头有玉,而且还要得到银行方面的承认。”
丘风笙舒服的叹一口气,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去美国的事先瞒着文清罢,走的时候再和她讲。”
颜如玉从卷烟罐里抽出一根卷烟,擦着火柴点燃,笑道:“可膳俞忆白不在上海,我真想看看他晓得这二十万英磅是他亲手送给我的时候,脸上会有什么样的神情。”
俞忆白人虽然在日本,一颗心一直记挂着上海的家人。他在日本认识了一位心系国是的朋友,常常去那位朋友的住所借阅国内寄来的报纸。
这一天俞忆白在报上翻到凭玉佩寻亲的启示,不由指着那则启示笑对婉芳讲:“上梅的骗子们就不肯换个新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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