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忆白思之再三,芳芸离了学校没有回家的事体不能叫旁人晓得,笑道:“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来请亚当先生去我们家听戏吃年酒,他既然不在家,我下回再来请他。”打两个哈哈出来,板着脸上了车,吩咐车夫在在外面转了几圈才回家,并不提芳芸丢了,只说她去了扬州亲戚家玩。
婉芳到天黑才起床,吴妈送鸡汤上来时就把老爷去接芳芸回家的事说了。婉芳几日不见芳芸倒是很想她,笑道:“和厨房讲,烧两个九小姐爱吃的菜。”换了衣服到客厅里坐等他们父女回来。
婉芳一下来,颜如玉在楼上也坐不住了,带着一件未织完的毛衣下楼坐在婉芳对面,一边织一边和谨诚说闲话。
谨诚偷了个空子挪到婉芳身边坐着,婉芳就叫吴妈拿糖果点心给他吃,亲自回房取了一本故事书给谨诚看,顺手自己也夹了一本下来,借看书挡着脸,偏不肯理睬颜如玉,只是间或和谨诚说话。
颜如玉织了一会毛衣,看外面天都黑透了俞忆白还没有回来,猜必定是芳芸和他闹了别扭不肯回来,越织心里越喜欢。俞忆白不在家,她也不肯在婉芳面前装,笑嘻嘻的和谨诚闲聊,眼角眉梢都是得意。
婉芳也猜芳芸还在闹别扭,很是不安,怕他们父女闹不和徒叫那几房的人看笑话。是以她看了几页书,忍不住打个电话到中西女中去问芳芸回来没有。
那边的回答自然不会有二样.婉芳听说芳芸上午就离了学校,算一算从学校到樱桃街十二号,就是用走的也花不了一个钟头,难道……她越想越心惊。婉芳一时没了主意,想了一想,哎呀叫了一声,扶着吴妈站起来道:“吴妈,好像肚子有点疼的,你扶我上去躺一会。”她上楼把吴妈支走,就打电话给大太太:“大姐,忆白方才去接芳芸了,我等不及打电话到中西女中去,他们说芳芸中午时自己雇车回来的。”
芳芸和家里大吵一场,光着脚去学校的事情俞家早传遍了。大太太一听妹子这样说,就晓得芳芸这个小丫头是离家出走了,连忙道:“婉芳,你快装身上不好,在床上躺着不要起来,万事不要管。”
婉芳道:“我方才打过电话就觉得不对劲,姓颜的快活的好像要飞上天一样,所以我就装肚子疼上楼来了。”
“就是芳芸真的一去不回,又顶什么用?俞家三房的长子嫡孙可轮不到谨诚头上。婉芳,现在你的肚子顶顶要紧,还有大姐呢。”大太太停了一停,笑道:“你等着,叫你们家的姨太太吃苦头的时候到了。”
“可是芳芸……她一个人在外头我不放心。”婉芳小声道:“要不然,叫立夫帮着去找找?”
大太太笑应:“好——你只管安胎,我来给立夫打电话!”她挂断电话,快活得笑出声来。
倩芸正好从客厅经过,看见母亲笑的这样快活,忍不住问:“娘今天打牌赢钱了?”
“小囡,三房的芳芸丢了!”大太太翘起指头吹方才抹的红指甲油,道:“老太太不是补了她两千块钱的月钱?她手里有了钱,又在姨太太那里受了气,必定是要跑的。”
倩芸冷笑一声,道:“娘,你忘了?小姨上回讲的,芳芸自己还贴了些钱,凑了三千块买了地!”
大太太愣了一会,道:“买的什么地?”
倩芸道:“好像是英租界那边的垃圾场。娘,给我换个好点的英语教师吧。”
“好,给你换。”大太太笑道:“这一回替你寻个从外国回来的先生。一定要叫你考上中西女中,好不好?”
倩芸笑道:“中西女中算什么,我还要去美国上大学。”
“只要你爹肯替你筹一笔留学的款子,娘就送你去留洋!”大太太听见外面汽车响的声音,笑道:“你爹回来了,你问他要去。”
倩芸笑道:“回头寻个机会当着奶奶的面和爹说。现在说爹肯定要推到娘头上的,娘就吃亏了。”一边说一边笑嘻嘻的上楼去了。
大老爷笑容满面,一进门就嚷:“玉芬,大好事呀,大好事!”
大太太看他身上穿的新衣并不是家里做的,冷笑道:“家里可没好事等着你。你们老三才去学堂接九小姐去了。婉芳方才打电话来和我讲,学堂里说芳芸中饭前就雇黄包车回家了。”
“和人私奔了?”大老爷眯起眼琢磨了一会,笑道:“老三回来才几个月,就发了三四万块钱的财,叫他头痛去!玉芬,敏之这个孩子有路子买到英国最新式的纺织机,我们要发大财了!”
大太太倒了一杯热茶递到丈夫的手上,瞟了他一眼,道:“他能买到好机器,怎么不自己开工厂?”
“他?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他顶多只有三十万的身家。如今一个厂子最少也要两百万的资本,他一个人哪里办得来。昨天他和丘家的小七为了讨好那个贸易行的大班都挥了拳头。”大老爷吸完一根雪茄烟,站起来道:“我去寻老太太去。”
他前脚出门,后脚大太太就打电话回娘家报信。
老太太行事一向雷厉风行,问过儿子不放心,又叫二太太借着书霖的名义把岳敏之请了来,细细的问过他,确保万无一失方才点头。
那边厢丘家九老爷亲自来寻,胡家也凑来了,三家人核计了半天,约定新工厂的字号叫“诚新”。岳敏之出一成股金,俞丘胡三家各出三成,先凑一百万出来买地建工付买机器的订金。
丘家和胡家寻来寻去,最合适办厂的地居然就是岳敏之从丘俞胡两家买去的那块地。几家坐下来商量地价,岳敏之要拿地皮充股份。那块地原来就是从俞丘两家买来的,一共也不要六万块钱,丘敏之要充二十万,别说丘家不肯,就是想他做女婿的大太太都不乐意了。丘家为着那块地的价钱和岳敏之争了半天,丘凤笙把岳敏之冷嘲热讽了个够。
岳敏之恼了,道:“难道离了姓丘的我就发不了财么?要么我拿这块地顶那一成的股份。要么你们拿二十万来买地,我退出!”
丘凤笙笑道:“你只拿六万块的地就要充二十万,和你这样的人合伙,我还不放心呢。他把地价压到十二万,岳敏之还到十五万成交,兑了地价退出。新工厂就由他们三家合办,岳敏之一转手赚了九、十万块钱,也不算白替别人做嫁衣,照旧和李书霖席十一这帮人吃喝玩乐打牌不提。
旁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诚新的牌子已经挂出去了。候俞家在北平上大学放假回爱的少爷几位到上海,诚新纺织厂的地基都打好了。胡俞丘三家都是车如流水马如龙,热闹的了不得。人人都说俞家和胡家要兴旺起来了。虽然俞家上下都晓得芳芸是离家出走了,然一来三房是庶出到底隔了一层,二来俞忆白做了官,他的体面就是俞家的体面,是以大家都不做声,要等三房自乱阵脚。
俞忆白为了面子在人前死撑,又恼火芳芸那天说的那些话,就是不肯说去寻芳芸的话,只说芳芸在上海举目无亲,最多不过在要好同学家住几天,总是要回来的。他一口咬定芳芸去走亲戚,旁人只当她真是去走亲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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