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止一次见到他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我郁闷死了,感觉上像陪着少爷逛街的小跟班,大哥太随和了,也不说说他,真是。
狂得二五八万的二哥,没想到有一颗爱吃甜食的心。别的不说,他很爱吃切糕,那种加了红枣、江米蒸的米糕,软软甜甜的。他买了一块,闷头咬一口,嘴巴塞得满满的,腮帮子撑得鼓鼓的,还一个劲从嘴巴里说出含含糊糊的“好”字。
逛完庙会那天,二哥吃切糕不够,又买了一个回家。
我不待见他,就是从这块切糕开始的。
舅舅家和程家,无论他们是待我好,还是待我坏,对我而言,都不是自己家,是别人家。舅舅家的寄居生活告诉我,长期住别人家的孩子,要懂礼貌、听话、不顶嘴,大人才会喜欢你,所以,我表面上是一个相当矜持的小孩。
不讳言,这个矜持也可以理解为我很会装大尾巴狼,比如说,我拿着大人给的吃食,明明喜欢得不得了,想大嚼特嚼一番,可是我矜持呐,矜持的小孩怎么可以这样做嘛,要小口小口的吃才对,偶尔遇见众人分食的情况,还要表现出自己不是很喜欢,浅尝辄止,该杀的,天知道我多想一人独吞全部,简直是割肉一般逼自己离开美食啊。
综上所述,除了表面矜持以外,我实际是个嘴馋的小孩子。
切糕,我也喜欢吃,逛庙会的时候,二哥买切糕和大家分食,而我习惯性矜持,只咬了一小口,就把切糕让给程可青帮忙吃了,鬼才晓得我多么留恋那一小口切糕在我嘴巴里的滋味;回家的一路,我抿着嘴,鬼才晓得我的舌头在嘴里转得一口的口水,要张嘴,哈喇子流出来,一准吓死一车人。
绝对地,我盯上了二哥买回家的切糕……
二哥这人真怪,买了切糕回家不吃,放在厨房里,可不就是招我去偷吃么。
晚上八九点钟的时间,大家在客厅看电视,我借口上厕所,偷偷溜到厨房。
推开门,就见到一大盘子切糕搁在菜台子上,嘻嘻,向我招手,岂有不吃之理?
垂涎好久啦。
让你招我,看我不咬你一口!
取了刀子,对盘子里的切糕大致估算了一下,切多了会被看出来,切一小点是神不知鬼不觉,我不贪心,切一小点也是切啊。
刀子沿边儿切,谁也不会晓得切糕的分量少了……
正得意呢,猛然背后传来一声大喝,“你在干什么?”当即吓得我手一偏,切到一半的糕从中间半截子歪倒了,刀也掉到了地板上。
我还没回神,长辫子被人一把揪住往后扯,疼得我直掉眼泪,耳边尽是那个人又得意又鄙视的声音,可恶到了极点,“好哇,你这个偷糕贼,哼,我果然没料错。今天买糕的时候,就见你两只眼珠子黏在我的糕上了。我大方的请你们吃吧,你还给我装,猫吃食样的咬那么一小口,然后,转给可青,让他吃你的口水糕。我说,你馋死了吧?我故意卖了一大块放在厨房里,就是想看你来不来偷糕吃的。哈哈,我怎么那么神机妙算呢?我太厉害了!喂,想不想我放了你?”
好痛,他手劲儿好大,扯得我好痛,眼泪猛飙,我赶紧认错,“想啦,二哥,你放开我吧,我知道错了。”
“哼,谁是你二哥,我们家就四个兄弟,我可没有妹妹!老早瞧不惯你,小模样长得这么怪,我横看竖看就是不顺眼,还害我弟弟成天绕你屁股后头转,凭什么啊?长得怪就算了,人还假惺惺的,给你吃,你不吃,偏偏跑到厨房偷吃,你这不是犯贱么你。”他嘲弄我,手上玩儿似地,一下紧,一下松地拉着我辫子玩。
我不敢挣,万一他拉坏了我的头发,我可丑死了,偷吃切糕确实是我不对,我认错还不成么我?!
我识相,向他求饶,“何凌哥哥,我错了,你放了我的头发吧。”
“你叫我什么?”
“何凌哥哥。”话刚说完,头发又被他一阵地揪紧,疼得我乱叫。
“不准这么叫,叫我二哥。”
神经病啊你,刚才说“谁是你二哥”,现在又让我叫你“二哥”……
“不叫我二哥,我继续扯你头发。”他揪住我的辫子站在身后,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听他的声音感觉很闲,可那么闲,我的头发更痛了。
我立刻意识到,想在程家春节这段时间,过上好日子,这位二哥绝对不能得罪。神经病说的话,咱不能逆着,谁知道疯子能毁几个人哪,破坏力太巨大了。
疯子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呗。
我乖乖叫他,“二哥。二哥,我错了,你放了我的头发吧。”
他哈哈大笑,卷着我的长发在手上绕着玩,“你叫我一声福尔摩斯先生,我就饶了你。”
我含泪忍痛,乖乖叫他,“福尔摩斯先生。”
“你们在干什么?”突然门口传来大伯伯的问话声。
我下意识转头看去,厨房门口站了一大帮子人,想必我们的动静不小,引来了其他的人,死了,他们肯定也听到了我叫的那声“福尔摩斯先生”。
二哥这才放开了我的头发,懒洋洋的笑容后面是尖利的刺,它们刺伤了我小小的自尊心,他很无所谓地揭开真相,说:“哦,没什么,只不过是我抓到了一个偷吃切糕的小贼妹妹。”
当夜,奶奶将我叫到她房里,她关上门,然后,说我不懂规矩,也不管那会还是大过年呢,用鸡毛掸子将我狠揍一顿,让我以后长记性,不准偷吃厨房的东西,白白让人笑话。
自从偷糕事件,二哥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鄙夷、不屑,和轻视。
三年前,我耳朵坏了,来北京过春节的伯伯姑姑们知道我的事,都为我惋惜心疼,大哥还说要为我联系国内最好的五官科医生,给我看耳朵。大哥不是说空话的人,年没过完,就领着我找到他说的老医生。
以为有望恢复耳朵听力,我好高兴,那雀跃的心情就别提了,谁知,老医生给我检查完,摇摇头,我的心情一下从云端跌落,不晓得坠到哪里去了。
我哭丧着脸,和大哥回家,一开门,程可青早早等着我们了,见我们进门,立刻迎上来问情况。不远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十足悠闲看报纸的二哥,一会儿把报纸翻得哗哗响,一会儿嘴里啧啧有声。
不止是我注意到了他的动静,连大哥也忍不住问他,“老弟,你干什么呢?”
大哥一向叫二哥为“老弟”,这是二哥自己要求的,他说叫“二弟”难听,叫“老二”感觉像在叫器官,寓意也不好,“万年老二”像什么话,所以严禁家里人叫他“老二”。
他理由向来多多,家里人除非是首长爷爷,其他人,就连姑父有时也压不住他,大哥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自然是他提什么要求,就按他的要求办事。
二哥翻着报纸,眼也不抬,“你们听见了?”
“是啊。”
“所有人都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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