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李鸢要去利南,小满奶奶是万万个没想到。她原以为李鸢就是个长得高长得帅的小男孩儿外加普通的学习好,哪晓得还能去考报送。她以为这东西都是电视剧里演的呢。为表她作为长辈的犒赏,也为让彭小满好好明白明白什么叫“别人家的孩子”,李鸢走前一晚,小满奶奶下厨造了锅驱寒除湿的葱段羊汤。李鸢刚从医院回,没来得及看眼努努,就被彭小满堵巷口,一路拉回家。
进门撂下书包定睛,一个极具年代感的铜火锅在餐桌中央咕噜咕噜冒泡,满屋飘香。
“这也是我大爷吗?”李鸢指指铜锅,伸手彭小满领口里取暖。
“不不不,这我奶去年买来煮火锅的。”彭小满被冰得一激灵,挣扎扭动:“你喊哥就行,也别太客气。”
“咬死你。”李鸢掐他,趁没人,亲他脸。
小满奶奶是个因为岁月冉去而失去攻击力的人,周身无一逼迫似的棱角,精怪世俗,低头数落众生,抬头眼含慈睦。尤其对待彭小满,与彭小满周遭的人。李鸢和她一桌吃饭,总会感到股无比神异的、被春分温柔摸了脑袋安全感。做个要被彭小满一脚踹远的比喻,特别像上门女婿回娘家吃饭,丈母娘会喋喋不休逼叨叨自家闺女哪儿哪儿不好哪儿哪儿讨嫌,再夹满满一筷给姑爷,说她打小就这臭毛病你别见怪,多担待。李鸢脑补一遭,没忍住笑,呛了口羊汤,挡着嘴巴闷声直咳。
“我的妈,喝口羊肉汤给你乐成这样。”彭小满正和块弹脸的筋肉做殊死搏斗,听自己男朋友咳得快吐肺,蛮贴心地撂下肉,啪啪两张掌落他背上。险没给李鸢拍碗里。
小满奶奶咽口汤,上去一筷子敲彭小满手背上:“你想拍死人是吧?”
“啊!”彭小满缩回手直甩:“他才不疼呢好吧?!”
“来我拍你试试我看你可疼?人没事都给你打吐血了!你这小孩儿老下手没轻没重怎么回事?”边说边往他碗里夹肉。
彭小满挑眉翻白眼,摆了个“OK , I’m fine”的迷之颜艺,转向李鸢:“疼吗?”
“不疼。”勉强止咳,李鸢摇头。
“你看看看看看看。”
李鸢阴招在后头:“我就是被他打惯了。”
“哎我次——天,你这个人怎么?”老阴嗖嗖的耍诈呢。
“奶奶,我去盛点饭。”李鸢站起来就想溜。
“来你绕半圈不顺路,小满去。”小满奶奶拿过李鸢手里的小瓷碗,往彭小满手里一塞,推他起身,“做东道主的没眼力,你去厨房给他盛,顺便把电饭煲插头拔了。”
彭小满心不甘情不愿一脸挂相,走到背后还冲李鸢比fuck。李鸢挺怕他往饭里投毒的。
“他平常还能欺负到你头上来呢?”又夹了块糖醋小排,往李鸢碗里递。
一半一半吧。实话没法儿说,李鸢摇头:“没有,他平时还挺仗义的。”
“我觉得你对他,算特别好了。”小满奶奶讲筷子从右手递到左手,又放下,码正,“感觉你在学校也一直都特别照顾他吧?以前就特别想谢谢你,老没机会,也不晓得怎么开口。”
突如其来的一个无比狗血又傻`逼的闪念。李鸢几乎要脱口而出,说,那请您就把他交给我吧。
咬着牙根忍了忍,清醒了一下,没说。
“我前段时间是真的以为他会受不了打击,结果吧……”一声悠长的叹息,无奈的意味多于忧愁:“他真的装坚强怪厉害的,老让人觉得他没心没肺缺根弦一样,但他其实不是,对吧?”
李鸢点头,很认同。
“真也没指望他能跟你一样优秀,能健健康康的,高高兴兴笑眯眯的,我和他爸就够知足。”小满奶奶近乎是感慨地一笑,说:“没再弄得和他高一一样。认识你,我觉得是他小子有福气吧?”
李鸢从来没这么觉得,甚至以为这话该反过来讲。
“哎,小鸢你发现没有?”小满奶奶笑笑,指指小天井:“他比他刚来上学那时候屁话多多了?”
李鸢琢磨了一会儿,想他脑海里关于彭小满的记忆,一直是从尽本职嘱咐他去教务处领书,他回头小声说谢谢的那天起始。想下来,李鸢自己都要扶额昏头,搞不清楚他变在哪里,搞不清楚喜欢他具体的哪点,步行近一年,日月窗间过马,行路时宽时窄,也就是一转头,发现彭小满突然就离他这么近了,近到伸手就能抱他到怀里,成就各种意义上的密不可分。挺多酸的,但也甜得够可以。
小满奶奶觉得自己是老花眼度数又深,或者会错了当事人的意思,她在李鸢脸上读出了一种极其成熟的脉脉柔情,快速地凝集,又快速地弥散。
李鸢顶了下鼻尖,瞄眼小天井,笑笑:“是挺多废话的。”
但您不知道,我有多喜欢。
李鸢家楼梯口的声控灯泡应时应景地瘪了,李鸢捧着彭小满的脸吻得他步步倒退,撞在墙上,惊落一片灰。彭小满觉得面前这人正处于一种不知道怎么亲近他是好的状态,略癫狂,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予以回应,很快就被压制地更无余地。翻三覆四辗转几回,彭小满嘴疼的不行,放弃主次之争了,改和风细雨的柔情路子了,手环上去,流水似的捋他发丝脊背。
楼上有门锁动响,李鸢才松开彭小满的嘴巴,吻到头靠在他肩上喘。
“天灵灵地灵灵,考得全会,蒙的全对。”彭小满抱着他,突然神叨叨地来了一句。
“我天。”好险笑呛,李鸢特无语:“你怎么不去当段子手呢?”
“学业繁忙。”彭小满舔舔嘴角,舔到股腥味儿,啧声:“狗子?嘴给你亲烂了。”
“我看。”李鸢抬头。
彭小满没让看,又凑过去亲他,是个春风和气不伸舌头的吻。最后一下嘬出了响儿,彭小满说:“加油考,你肯定行。”
“我要不行呢?”
“那说明我俩差距还没那么大,我得偷着乐。”佻挞地勾勾他下巴,“你也还是我喜欢死的好男票,够放心吧?”
月初,阳光隐匿云中,启源开了节收费八百的综合类大学艺考考前辅导课。游凯风对着启源明净的落地镜又练了遍《青衣》,自命题来了段儿单枪匹马的即兴,定了半分钟小外八,觉得自己依然是个有戏的人,也觉出一股生理的嫌恶与疲倦。一屁股就地坐下,仰倘上地板,小臂擎上眼皮。讲实话他挺害怕的,挺害怕还没迈步向前,就抱定前路净是阴谋诡计,觉出背痛腰酸。钱给了,一分不落,马可没能开出张收据,只给了个意味深长的OK的手势,并笑笑说:有的人花的值有的人不值,不值我根本就不会提。
值不值,凭他现在的只言片语就能断定?游凯风不信,觉得他心里话应该是:有的人拿的出钱有的人拿不出,拿不出的我根本就不会提。
游凯风过后突然感到了一种强烈的后悔,如水微沸,让他恨不能即刻起身,冲进马可办公室揪着他衣领大喊,等等我没想好你先还钱。不为任何,为他平白感到了负累。打点这笔钱前,走艺考是自负盈亏,交出去这笔,就成了和爹妈买卖,好比提前弄了比高利贷,既受支配,也从此往后,要时时刻刻警惕收支平衡。把喜欢的东西搞成这样,多和自己过不去啊,多没必要啊,多欠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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