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明心看过去,门口的墙边还靠着个人,黑色连帽衫穿着,一腿曲着靠在墙边,因为天冷,戴一顶深蓝色针织帽子,深邃的五官反而凸显出来了,他手指间夹了根烟,懒洋洋地朝康宸摆摆手:“嗯。”
乐明心皱着眉头辨认那人隐在阴影里的面容,没敢认。
“明心,这是……”康宸想要介绍,回头看了一眼乐明心,疑惑道,“你们认识?”
贺成安把烟捻灭,随手抛到垃圾桶里,正好命中。他站直,脸被灯光照得清晰,眉骨突起,眼窝深邃,双手揣在兜里,目光停在乐明心脸上,半晌,道:“不认识。”
乐明心被这么一噎,不说话了。
他明明记得,高二开学第一天,第一节课上到一半,剃着几乎看到头皮短发的贺成安突然站起来。
“老师,我不舒服。”
然后他一整天都没回来上课。
放学后,乐明心打完球,紧着时间,把脑袋在水龙头下面冲了冲,满头满脑都是水,就要跑回去上晚自习。绕小路,路过锁着门的植物园,透过镂空的墙,好像看到有人躺在里面的草坪上。
乐明心吓了一跳,三两下踩着镂空的地方,扒在墙头往下看。贺成安正躺在墙边的草地上,睡得正香,胸膛一起一伏。他脑袋上湿漉漉的,水珠顺着他的脸颊下颌下巴,最后落下去,准确地落在贺成安光洁的额头上。
贺成安皱着眉头睁开眼,和墙头上那个满脸惊愕的人四目相对。
夕阳余留下最后一点余晖,在乐明心头顶上燃烧,给他的轮廓镀了一层光边。
第02章
康宸一手拉着一个要进门,边走边把两人的姓名介绍了一下,摸摸下巴,道:“说起来你们俩还是老乡吧。”
酒吧里头一楼还很平常,跟普通酒吧没什么两样,吧台舞台卡座一应俱全,人不多,放着颇有格调的爵士乐,挺舒服。康宸和站在吧台的经理打了个招呼,带着两人沿着楼梯上二楼。二楼布置得小巧典雅,隔音极好,比起酒吧更像个小茶馆,多宝架隔出几个空间,桌子有高有底,不一而足。
康宸找了个矮桌子,瘫软在靠墙放的懒人沙发上,整个人陷进去,长舒一口气,给乐明心介绍:“找乐子去一楼,想安安静静待着就上二楼,齐活儿。”
乐明心找了个小蒲团,盘腿坐下,余光看见贺成安就坐在他旁边不远处。贺成安进门就把脑袋上的帽子摘下来,露出一头不短的头发,下半脑袋剃得短,只留上半脑袋的头发,胡乱扎成辫子,自然卷,颇有些桀骜不驯的意思。
康宸刚坐下,又弹起来,说道:“我去看看有什么好酒。”
一下子只剩下乐明心和贺成安两个人,乐明心说道:“那个,你可能不记得我了……”
贺成安闻言转头过来,一双眼睛盯着乐明心,眼珠子漆黑,不发一言。乐明心略有些尴尬:“就是,我也是A市一中的,咱们高二同班,你后来转走了。”
贺成安还是不说话。
乐明心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摸摸脑袋笑了笑:“不记得就算了。”
贺成安仿佛恍然大悟,眉毛扬起来,语气却还是不咸不淡的:“记得了。”
乐明心正不知道接什么话好,还好康宸这时候回来了,拎了一小壶酒,一小碟蚕豆并一套三个杯子。风格和这二楼很搭配,褐黄色的酒壶酒杯,古色古香。康宸给三个酒杯都满上,红色的酒液,很香的梅子酒味儿。康宸说道:“你们倆是老乡啊,真是有缘了……”
贺成安蓦然接了话:“是有缘,我们是高中同学。”
康宸惊了,连忙道:“不是吧。不行不行,得多喝点。”
梅子酒味道酸甜,很好入口,乐明心不一会儿就喝了两杯,觉得热起来,把牛仔外套脱了,露出他深灰色的高领毛衣。毛衣贴身,衬得他身形好看,肩宽腰窄,他拉了拉袖子,露出一截手腕,带了个黑色机械表,正好卡在凸起来的手腕骨下面。
贺成安在看他,其实在看见乐明心的第一眼,贺成安就想起来了。
“还以为下雨了。”贺成安在植物园松软的草坪上翻了个身,手指揩掉滴在额头上的水珠,眼看着又要睡过去。
“哎,”乐明心从来都是个好学生,没见过逃课一整天还这么自在的,趴在墙头说道,“老师找你一整天呢。”
贺成安没搭理,他这一整天都烦得很。
乐明心眼看着要到点上晚自修了,一下子从墙上跳下去,突然想起什么,又三两下爬上去,喊道:“我帮你请假?”
贺成安被他吵得瞌睡虫都跑了,坐起来,说道:“说我不舒服请假回寝室了。”
说完,也不等乐明心答应,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屑,三两下助跑,踩在墙上,手一撑,利落地翻出去,稳稳地落地,插着兜慢悠悠地走了。
远处晚自习的铃声响了,乐明心连忙从墙上下来,朝反方向跑回教学楼去。
楼下渐渐热闹起来了,康宸扯松了领带,解下来扔到一边,说道:“下去?”
贺成安摇了摇头,推开坐着的蒲团,躺在木地板上,把自己脱下来的帽子捞过来盖在脸上,说道:“困,睡会儿。”
康宸皱皱鼻子,说道:“睡神托世。”
他不去叫贺成安了,把乐明心拉起来,说道:“走走走,下去认识几个人啊,说不定今晚有人帮你暖床。”
梅子酒喝着好喝,后劲不小,乐明心酒量不算好,猛地被拉起来,还有些站不稳,迷迷瞪瞪地被康宸拉下楼,走时回头看了一眼伸着长腿躺在地板上的贺成安,心道,也不怕着凉。
一楼的舞台上来了驻唱歌手,音乐从抒情的爵士换成了节奏感强的,人多了起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酒过三巡的醉意,眼角眉梢都有深意,冷空气被阻绝在门外,室内都是混着酒意湿意和温度的荷尔蒙。
康宸搂着乐明心的脖子,凑过去和他说悄悄话:“玩儿去吧。”
乐明心是第一次到了这样的场所,颇有些不知所措,只觉得酒意发上头,耳根微热,他扯了扯高领毛衣的领子,长出了一口气。康宸丢开他,往吧台去了,点了杯酒。他年过三十,但看上去不显年纪,身材保持的好,不过一会儿就有人坐到他身边搭讪。
驻唱歌手的嗓子低哑,换了首声调缠绵的粤语歌唱,乐明心觉得好听,找了个离舞台近的卡座,坐着听。
贺成安在楼上,帽子盖着脸,眼睛却是睁着的。二楼比一楼小,这个点了,只有一两个爱安静的客人还坐着小酌,大多下一楼去了,贺成安坐起来,抓了把头发,站起来,推开二楼隔音的门,趴在栏杆上往下看。
乐明心坐在卡座里,有个男的坐在他隔壁,一人点了一杯酒喝着,因为音乐声大,讲起话来两人挨得极近。
实在是没意思。
阔别近十年的高中同学,见面寒暄,哪里高就,年薪几何,房子安在哪里,座驾什么牌子,想想都让贺成安厌烦。但乐明心几乎没变,一双眼睛微微下垂,看人的时候温顺无害,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笑,贺成安不由自主地就说出一句“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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